顾秉怀十分震惊。
他飞快捡起地上的奏折，仔细一看，上面还夹有密信的拓本。像是被突然抽干了力气，顾秉怀都不知如何呼吸，愕然张嘴，半晌说不出话。
“你当如何解释？”
靖德帝气喘吁吁，怒不可遏。
反倒是顾秉怀冷静下来，目光坦然地对上靖德帝的视线，反问：“仅凭一页纸，陛下便对臣起了疑心？在陛下的眼里，臣做得出这等背信弃义、成为千古罪人的事？”不等靖德帝回答，顾秉怀又道：“即便臣有心勾结外党，为何偏偏是扶桑岛国？旁边的新罗、北狄、南蛮哪个不比扶桑实力强悍，为何臣千里迢迢选择扶桑？”
靖德帝一时说不出话。
确实，扶桑实力太弱，几十年老老实实的给大元进贡，安安静静没有作妖。就连静妃当年，也是由她的外祖从扶桑带来大元的。靖德帝宠爱静妃，其中很大的一个原因，便是她既有大元女子的柔美，又有扶桑异域的风情。
看靖德帝神色动摇，顾秉怀接着道：“陛下与臣结识多年，臣做事向来滴水不漏。即便与扶桑书信往来，又怎会大意，将如此重要的密信落在朝廷手中？”他顿了顿，咳嗽两声，“依臣愚见，应该是有奸人故意污蔑臣，挑拨臣与陛下的关系。”
靖德帝有些相信顾秉怀的说辞了。
他沉默不语。
顾秉怀低着头不再说话。
气氛凝固了半晌，靖德帝微微坐直了身子，嗓音嘶哑地问：“那你说……究竟是什么人，为何要挑拨君臣关系？你不在朝中已久，谁又会将你视为眼中钉？”
虽然一想事情脑子就痛，但靖德帝仍在最快的时间里找到了关键点，将问题抛出。
顾秉怀沉声道：“臣不知。臣若知晓是何人从中作梗，一定将其揪出，由陛下发落。”
他其实很清楚，现在性命拿捏在靖德帝手里。靖德帝相信密信，那就是他的死期；反之，还能不痛不痒的苟活于世。
靖德帝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：坐实顾秉怀的罪名，抄了他的家，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雪莲白参！但另一个声音又在理智地劝慰：不可以这样做！秉怀不仅是他忠诚的臣子，也他多年至交。他身边已经没有子女了，决不能再失去这个少年时的朋友。
天人交战了一番，靖德帝终于力竭。
他靠在龙椅上，摆了摆手，“好了，朕知道了，你退下吧。”
“……是。”
顾秉怀松了口气，他一身冷汗的走到门口，到底不太放心。他回头轻声道：“陛下，臣虽然没有雪莲白参，但陛下需要，臣一定想办法尽快找来。”
靖德帝闭上眼，似乎陷入酣睡，什么话都没说。
离开宫殿。
顾秉怀站在午门外，回头望了一眼高耸巍峨的宫阙。红墙映着琉璃瓦，在落日下折射着妖冶的光辉。
身上的冷汗已经将衣衫湿透。
他缓缓抚上胸口，想到之前靖德帝质问他密信那一幕，心依然狂跳不止。
是谁？是谁会找打他和扶桑联系的密信？
明明每一次都焚毁了，怎么还有漏网之鱼？难道扶桑那边的人太过自负，没有按照他的要求焚毁书信？可即便如此，要从扶桑人手上得到他的密信，难如登天。
那个人究竟会是谁呢？
顾秉怀想不明白，他回府后，立即命令胞弟去查探此事，另一边动用所有关系寻找雪莲白参。没记错的话，靖德帝当时有一瞬间的杀意，大事未成，他决不能因为这些事功亏一篑，必须先用雪莲白参吊住靖德帝胃口。
吩咐完这些，顾秉怀还未闲着，又让人去宫内打听，靖德帝好端端的为何突然索要雪莲白参。这药虽然珍贵，但一般不会使用。宫中该死的都死了，无需谁用白参续命。
顾秉怀一夜未睡好。
次日，别的消息没有进展，却得知是国师炼丹需要雪莲白参。来报的线人透露，靖德帝服用太医的药没有效果，只有吃国师的丹丸，才能精神抖擞。顾秉怀一听，有喜有忧。
喜得是靖德帝对丹药上瘾伤身；忧的是宁霓那边未有任何消息。
他对靖德帝的情感太复杂，闻言，静坐了良久，竟是重重地叹了口气。
*
冬日已过，天气逐渐还暖。
苍山下枯萎的草木，逐渐有复苏染绿的痕迹。
王婳裳和宁瑛一直没有互换回来。互相袒露秘密之后，宁瑛和李砚如整日欢声笑语不绝，关系比从前还要融洽。王婳裳和元问衢却好像陷入了微妙的平衡，两人维持着该有的礼貌，仍保持着距离。
宁瑛好奇二人关系，曾问过王婳裳是如何想的。
王婳裳思考了许久，只道：“元大人乃我毕生知己也。”
而元问衢那边，亦有自己的心事。对王婳裳依旧不动声色的关怀，表面上却不再经常找她单独散步聊天了。
两人是知己，是朋友，是没有捅破窗户纸的至交。
这天。
王婳裳从陈鼎那边得到消息，说是发现了宁霓踪迹，或许被掠去了扶桑。她正准备去找宁瑛，却在半路撞见元问衢。
王婳裳刻板地笑了笑，“元大人，巧啊……”
“不巧。”元问衢挥了挥手中的信纸，“我是专门来找你的。”
“找我？”
王婳裳惊讶。
元问衢俊美的脸上带着点点笑意，颔首道：“你不是一直在关注方叡的案子吗？有进展了。”
他将信递给王婳裳，王婳裳立马拆开一看，发现元问衢身边的手下果然给力，不到十天，竟真找出了方叡妻子的身份。原来，方叡的妻子曾是宫中膳食局的宫女，因为走街串巷的卖艺，身上会点三脚猫功夫。她还有一个妹妹，目前被人收养在同源县。
王婳裳看到“同源县”，心底一惊。
“是香河县隔壁的同源县吗？”
“不错。”
“知道是谁么？”
元问衢摇头，“现在还不清楚，需要回京后细查。找出具体是膳食局哪个宫女，再向她妹妹询问，定能得到有用的消息。”王婳裳亦为他感到高兴，“水落石出的那天，便是方叡沉冤得雪之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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