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冉叔父死了,浩煵至少还有我,还有轻风。可轻风死了,星尘在这个世上就再没有一个亲人了。”
赵卿言撑着身体,跪坐在地上,静静的看着他们,深色的眸子里说不清有着什么:“家破人亡的滋味,真的好受吗?”
焕王张张口,却又无声闭合。而仁宗,只是掉开目光,予以更深的沉默。
赵卿言了然、垂眸:“是我多言了。”将掌心深嵌的木片拔出,看着那一瞬间喷出的鲜血,动作微顿,片刻失神。
“疼吗?”仁宗忽然出声,看着他袖口的鲜血,青色之上的鲜红,分外刺目。
赵卿言微怔,看到他的目光,唇角扯出一个笑容,似笑似哭:“不疼。”末了,又补上一句:“已经不疼了。”
仁宗默默点头,又问道:“那恨吗?”
赵卿言摇头:“我没有恨的资格。”
仁宗与焕王对视一眼,焕王慢慢道:“墨儿,你先起来吧,地上凉。”
赵卿言低声道:“反正也感觉不到。”
焕王哑然。
“皇叔。”赵卿言沉默片刻,再次出声,神情已经恢复了几分平日的安静,“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?”
仁宗自然无法拒绝,点点头:“问吧,有什么想要问的,就都问出来吧。”
赵卿言的手指在袖子中缓缓蜷缩,指尖抵在伤口上:“轻风是聪明人,他不可能将引来杀身之祸的事情告诉浩煵和星尘。我也不会让他们知道,冉叔父和轻风是怎么死的。放过轻风宫……可以吗?”
仁宗没有用多长时间思索,便给下了承诺:“只要他们没有谋逆之心,我不会再对他们动一兵一卒。”
赵卿言似乎松了一口气,墨色的眸子笼上了一层看不清的雾。他慢慢俯身,低声道:“多谢皇叔,侄儿……感激不尽。”
仁宗看着他迟迟不肯起身,心紧缩成一团刺痛:“你,没有什么想问的了吗?”
“……有。”赵卿言用手撑着地面,直起上身,一向笔直的腰背,也有了几分弯曲,“但我心中已有答案,不需再问。”
仁宗抿唇:“也许你的答案,并不是我要给你的答案。”
赵卿言掩口咳嗽了几声,鲜血染红的手掌上看不清他是否再一次咳血。咳嗽平复,他也只是用极轻的声音,平静的作答:“如果我的恳求有用,我会一直跪在这里求皇叔放过吕泣,放过轻风宫,放过清菡,放过……那些已经失去了家,再也不能失去亲人的人。可我,不想让皇叔为难,也不想为这些不可能的事情求恳。”
仁宗微微皱眉:“这是你的答案?”
赵卿言摇头:“不是。”
仁宗不解,心中有一点不愿深思的猜测:“那你的答案,是什么?”
赵卿言垂眸,半晌才道:“如果他们没有伤害朝廷之心,还望皇叔能网开一面,至少可以他们守着残破的家活下去。如果他们要为他们的长辈复仇……我也不会忘了我身上流着的血。”
许久许久,仁宗只能道:“我很抱歉。”
赵卿言微怔,狠狠咬牙,脸上的怒气,远远少于痛苦。他想要说什么,但却什么都不能说。因为他没有怪责的资格,更没有怨恨仁宗的资格。
“墨儿。”焕王起身走到赵卿言身边,俯身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搀扶起来,“先坐下吧,皇兄还有一件事没和你说。”
赵卿言已经没有过多用来思索的力气,任由焕王把自己扶去一边坐下。焕王的话,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。
焕王搬了椅子到他身边,挨着他坐下,拉过他的手将伤口里细小的木刺拔出来。掌心的手,柔软如没有骨头,却凉得如同一块寒玉。血是温热的,手掌却始终冰凉,而且没有丝毫颤抖。
默默将最后一根木刺挑出,焕王看着侄儿没有一丝变化的侧脸,在心中暗叹。也许,他说“不疼”,是真的不疼,是真的“已经感觉不到疼了”。
“有手帕吗?”焕王看着血肉模糊的手掌,忍住叹息,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询问。
短暂的沉默,赵卿言用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一方手帕,递给十三叔,然后继续保持沉默。
焕王将他的手仔细包扎好,看着被鲜血染红的指尖,忍不住提醒:“你不要再攥拳了,流了很多血。”
赵卿言闻言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掌,也只是一眼,便转开了目光:“嗯。”
焕王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,却只能无声摇头,松开了他的手。
仁宗从一边拿起一卷卷轴,看向焕王:“这个,你拿给他看吧。”脸上露出了极为明显的疲惫,一时间仿佛苍老了十岁。
焕王一怔,看着默然不语的二人,终究没能忍住一声叹息:“又是何苦?”
何苦要告诉他真相,何苦要多一个人去承受这样的煎熬?
纵然,欺瞒是错。可如实相告,又何曾是对?对与错之间,抉择又是何等的艰难?
偏生这两个人,都是愿意将罪责堆加在自己身上的人。而焕王就站在这里,知晓一切,旁观一切,从头至尾如同一个无关的局外者。
这种感觉,可真的是不好受啊。
“是啊,这又是何苦?”仁宗闻言,微怔,继而苦笑。
焕王自知多言,起身将仁宗手中卷轴接过,转身递给赵卿言:“墨儿,打开看看吧。”
赵卿言有些迟钝的抬头,目光落在卷轴上,眯眼将那一抹明黄看清,低声问道:“这是什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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