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站在医馆里，与常大夫争辩，他一身黑衣从里间走出来，只是深深看她一眼，并没有说什么。
从船上掉入水里，又是他主动下水救她。火箭落入水中，红色熄灭，她看到他的眼睛，那么专注的唯一。
大火，鲜血，黑衣。
为什么她和他的回忆，总是想来这般酸涩。她走丢了十年，却要韩靖君来提醒她……在旁人不知道的记忆中，她必须对此作出选择了。
“苏伊睽，到了。”马车停了下来，燕子归没有听到里面的声音，便主动掀开车帘，然后，他整个身子都僵住了，脸色表情凝重，深深看着她。
那白衣女子抱着酒坛，缩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。从侧面看，她脸上的水珠一滴滴落在纤白的手上，落魄苍然。
燕子归看着她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他没有见过苏伊睽这样失态过，他还以为，她总不会哭。
着了魔一样，伸手到她面颊边，碰到一手湿意。心弦猛然被拨动，他还要克制着，“苏伊睽……”
苏伊睽低声，“你在外面等着，我静一下就出去。”
燕子归看了她低着头的样子，好久才放下帘子。他长身玉立，站在马车不远处。如伊睽所说，这里的风景非常美。穿风亭下的潭水清澈幽绿，柳丝如发垂在水上，柳絮纷飞，飘渺飞舞。水上的莲花一朵朵全都开了，碧绿的荷叶遮天挡日，映衬着荷花的冷艳清贵。而那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桃花，洋洋洒洒，落满了整潭湖。
非常的美丽，像梦一样。燕子去却什么也看不到，他只是想起方才看到的苏伊睽，躲在黑暗里，默默流泪。
黑白分明的女子，垂着玉颈的动作也是优雅，但就因为她落下的泪，搅乱了他整颗心脏，藤萝一般生长出什么来，他察觉到，却手足无措。
发呆的时候，苏伊睽已经抱着酒坛下了马车，站在他身后，轻声低喃，“非常美，对不对？”
她的呼吸浅浅的，浮在后面，让他的身体，从后往前，一点点酥麻。心中警然，明知这不是好现象，他却拒绝不了。好久，他才低声，“是，他们没有骗你。”
苏伊睽抿唇笑了下，盯着他的背影看，眼中却流露出怀故的悲伤神情，“子归，原来你真的叫燕子归啊。”她先前还以为是假名呢，真是多疑。
燕子归莫名其妙地回头，向她扫过一眼。
苏伊睽却不看他了，抬着头眯着眼，把这风景看了好久，久到能够记住一辈子。她才轻轻开口，“我想起一首诗，念给你听吧。”
“嗯。”燕子归淡淡应了句，随她什么诗，他的心思本不在这里。可是苏伊睽一开口，他就知道他错了，他不能抑制地把目光投向她，目中光澜一层层地暗下去，像是熄灭的烛火一样。
苏伊睽看着桃花莲花许多花，语调悠缓苍然，念得是这么一首诗：洛阳城东路，桃李生路旁。
花花正相对，叶叶自相当。
春风南北起，花叶正低昂。
不知谁家子，提笼行采桑。
纤手折其枝，花落何飘扬。
请谢彼妹子，何为见损伤。
高秋八九月，白露变为霜。
终年会飘堕，安得久馨香？
秋时自零落，春月复芬芳。
何如盛年去，又欠爱永相忘？
“伊睽……”她声音落下来，目光看着前方。他喉间发涩，一时间好像全身的力气都没有了，“你果然，早就想起来了……”
苏伊睽目光低转，自嘲地一笑。踮脚抬手，冰冷手指按在他鬓角处，轻声如梦，“让我看看你的脸。”
面皮由她揭下来，燕子归动也没动，慢慢闭上了眼。她的呼吸尽在身前，隔了遥远的记忆，每一根头发、每一颤睫毛，他都记得一清二楚。闭眼，又抬眼，他真正的面孔，再一次呈现在她眼前。
苏伊睽手还碰在他颊面上，从手指最远的地方，到心脏最近的距离，开始颤抖。没有擦干的眼泪还沾在睫毛上，威风吹拂，良久未动。她低低一叹，“十年！”又抿唇发笑，悲然，“十年。”
“伊睽。”男人只有这么一句，再也说不下去。他站在风中，面容妖娆美艳，心脏陡然缩成一团，搅乱了一切痕迹。
“你说过没有爱人、没有成亲、没有这个、没有那个，还说过，如非不得已，你并不想看到我。燕子归，我已经不知道，你说的话，哪句真，哪句假。”
“我只是不想连累你！”这个神奇的男人，面皮已经被看破了，他还是那样的面无表情，只能从他的眼神里，看到一丝沉沦的罅隙，哑声，“我不想打扰你的生活。”
她低着头，没回答。
他继续说，语调更加悠远，“你的生活这么平静，伊睽。我怎么忍心打乱你。”
在益州城里，已经一个时辰以后，青岚才进了客栈。一看角落里，苏伊睽居然不在了，愣了好久，忙去找掌柜，“那个跟我一起的姑娘，我走的时候，她不还在么？”而且苏伊睽那个人清冷的很，也不是会随便乱逛的人啊。
掌柜陪着笑，“姑娘哎，那位姑娘给你留了些东西，要我一定要亲自交给你。”他眼神闪烁，时不时往四周瞄上两眼。
青岚真的愣住了，手往前一摊，“什么东西？给我看看。”苏伊睽还会给她留东西啊，真是稀奇。
掌柜笑了笑，低声，“我收了那位姑娘的钱，一定要站在那里给你。”他下巴往一个方向抬了抬，在青岚莫名其妙的时候，眼睛突然发亮地往前跑去，“哎这位客人，来咱们店里喝口水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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