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伊睽看了他好久，他好像有所感应，抬起头，眼角斜上浅勾的弧度十分妩媚。“伊睽，你从不喝酒，还为我准备这么好的酒。”果然他戴了面皮是正确的选择，真实的燕子归长相阴柔绝美，随便一个动作，都勾得人恨不能立刻扑过去。
“你现在不说我诳你了吧？”苏伊睽轻轻笑，过去把酒杯放下，给他倒了满满一杯酒。纯色酒液从酒坛里流进杯子里，阳光细碎洒下来，也倒进了杯子里。
燕子归端着酒杯，低眉无语。
苏伊睽也不说话，抱着膝看他。她甚至嘴角带点儿笑，眼神迷离地盯着他看。
“苏伊睽！”燕子归端着酒杯到嘴边，抬起眼，慢吞吞地看着她，“这酒里，你放了毒药吧？”
苏伊睽心跳静止，脸色瞬间就白了。在苍然阳光下，她整个出了一身汗，心中紧张，却沉默而冷静地看着他，想着对策，想着自己该如何办。
燕子归却不等她的回答，一仰头，整杯酒都被他喝了进去。手一左，把干净的酒杯底给她看，示意自己已经喝得一干二净。
“燕子归！”苏伊睽真的惊住了，失声喊。突地冲过去拉住他的手，紧紧掐着他的手，目光惊惶地与他平静的眼睛对视，“你真的喝了？”
燕子归不说话，只是看着她，表情带点儿柔和。
苏伊睽逼迫自己冷静，可她分明觉得心脏好痛。她颓然松开握他的手，眼皮子垂下，茫茫然地看着他。明明燕子归喝了那杯酒，她怎么一点儿轻松的感觉也没有呢？
达达的马蹄声近来，穿梭树荫丛林，惊起树上的飞鸟扑腾。绿衫姑娘伏在马背上，大声喊，“师兄！”
渐渐近了，青岚看到了燕子归和苏伊睽席地而坐，他们两个的衣袖垂落在一处。她心中一松，看着一切很平和的样子，松口气。事情应该还没发生，对不对？
马背上的姑娘迅速翻身下来，向他们二人奔来，急声道，“师兄！苏伊睽的酒里放了‘七步散’，一刻钟内就让人心脉俱碎！那酒喝不得！”
在她这样说的时候，人已经奔到了两人面前，一踢腿把那坛酒打翻，看过去，燕子归的唇角，以极缓的速度，淌下了鲜红的血。
“师兄！”青岚扶住他欲倒的身子，震怒地盯着苏伊睽，“你！你！你怎么这样狠心！”
苏伊睽看着燕子归，冷冷笑，眼中冰霜极重，“行走江湖的第一杀手，却相信一个女人的谎言？你是活该！死了也别来找我！”她话说的这么刻薄，声调冰如雪，眼里却掉下来眼泪。
一时，就是青岚看过去，也不知道，苏伊睽到底是在开心，还是在伤心。
“我只是不想你为难！”血从七窍缓缓流出，饶是燕子归容貌绝美，此时也只是狼狈。他的神采，在这么快的时间里，一点点萎靡下去。“如果一定要死，我宁可死在你手上。”
“师兄……我、我们去找师父！我不会让你死的！”青岚哭着，使劲扶他站起，可是她的师兄身子无力气息紊乱，她怎么也扶不起来他，不由哭的更加厉害。
这时候，她哪里顾得上苏伊睽，她心里眼里，只看到她的师兄血一直流，觉得整颗心脏都被染上了这层血。
苏伊睽看着他，表情沉寂。像是一潭死水般，没有一点儿生机。别过眼，哑然，“谁在乎。”
身体里像是一把剑在劈开血肉，他从腰间拔出剑，努力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。他抬眼，看到苏伊睽低着头，水光在日光下，流淌在她脸上。那真是一个矛盾的女子，她得到了解脱，脸上的眼泪却不放过她。
模模糊糊中，撑着一口气，绝对不能晕下去。如果他晕倒了，青岚便会是受苦的。燕子归身上都是血，平日沉默，现在他竟然笑了，很淡很凉的笑，看着苏伊睽文雅精致的面容，低声，“你道，世间最悲哀的是什么？”
“相望不相守？或者，我忘了你，不再爱你？”苏伊睽冷声。
乌发掠过青年冷淡的容颜，他摇头，目光看着她，又不像是看着她，恍恍惚惚，她听他低语，“我一直记着的人，望了十年的人，却已经不是我心里的那个她了。无情的，果真是岁月吗？”如此强大，改变了一个人，毁灭了一份爱。
他还是在不甘心着。
苏伊睽面容清凉，她心头涌上无限悲哀，再没有一刻比现在更难受。她总是这样，每次难过时都想着，这是最难过的。日后，却又有更难过的来折磨她。她果然，已经变了。
“我明明记得，第一次见到你，是在常大夫的医馆里，你就像一把剑，猛然插过来。却原来，我第一次见到你，是在苏家禁园里。爹爹说你会留下来，陪我一起。可是后来呢，你还是走了。我也不记得你了。现在啊，我又要亲手杀了你，昭彰我一个人的独角戏。燕子归，你能说，这不是命吗？”
她一心想杀了燕子归，想拔去心头的一根刺。她告诉自己不需要这种感情，不需要这种软弱。如今她做到了，却并不开心，更是难过。
十五岁时瞪大明眸紧紧抓着少年衣袖的小姑娘，会信赖人，会开心笑，有一切美好的东西。可那是谁啊？
她怎么……怎么不认识了。
更多的马蹄声传来，地上传来震动，像是千军万马入境一般。青岚在旁边哭着，“师兄、师兄，我们快走吧……那些人追来了……”
苏伊睽心中沉重，忽而闭目，“你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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