遥远的诗句又回响在脑海里，比起当日，更是疼了一千一万倍……
何以飘零去……何以少团栾……何以别离久……何以不得安……
这么多的何以，苏伊睽去问谁啊？
她看到那些暗卫找到了燕子归的黑衣尸体，一场大火，在雨里噼啪少了一切……火啊，雨啊，交替着映在她眼中，灰蒙蒙的一片，天地失色。
眼泪都已经流干了吧，再也哭不出来了。韩靖君松开了她的手，不再钳制着她。她咬牙，站起就往大火处奔去。还是苏宴辉关注着她，立马抱住她不让她动，“苏伊睽，你不要去送死！”
“啪！”的一巴掌挥过去，清脆，冷厉。苏伊睽这一辈子，都没有这样打过苏宴辉。她这一打，使力太大，不光苏宴辉的脸被打到了一边去，她自己也脱力跪在了地上。她看过去，火已经快要熄灭了，什么都没有了。
喃喃，嘴张都那么辛苦，“苏宴辉，我再也不会原谅你了。”
“姊姊……”苏宴辉只喊出这么一声，可他姐姐背对着他，双肩颤抖，他怎么也说不下去了。
“韩靖君！”苏伊睽怒声，转过脸来，冷漠而尖锐的眼神打过去，“我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他死！你想要我回到你身边，是不是！快！答我！”
“是！”韩靖君毫不避讳，一双冰眸看向她，又带些温和，“伊睽，我不要那些功名利禄了。你先回来吧，伊睽。以后的事，我们可以慢慢商量！”
“商量？你去做梦吧！”苏伊睽大笑，声音比哭还要痛苦，她扯下脸上面纱，把自己的脸暴露出来。
所有人抽一口气，后退。
她笑的更大声，摇摇欲晃地站起来，白衣羸弱，在雨里几乎要随风逝去。“哈！看吧！苏伊睽毁容了，真的毁容了！哈，你不说我也知道……姓苏的骗了你们姓韩的，你还以为自己的前妻是绝世大美女呢！哈！”
“苏伊睽！你疯了！”苏一诺怒喝，不能忍受自己女儿说出这样难听的话来。他知道她冰雪聪明，什么事一猜就透。可许多事，不是都应该说出来的。
“是！我疯了！我是个疯子！”苏伊睽继续笑，她的笑声那样的惨烈，伴着她那张狰狞的脸，显得更加恐怖。“是你们把我逼疯的！苏一诺！苏宴辉！韩靖君！你们一个个！你们一起把我逼疯的！”
下一秒，她声音低下去，哑哑地看着地面砸着的雨水，身子一软，倒了下去。身下，慢慢地，流出一大滩血来。
到底是过了多久，时光这么的漫长。
真的成了熬日子了，比以前在韩府数漏更时，更加难熬。可是她现在，已经没有那份数漏更的心情了。
苏伊睽和燕子归的孩子，终于是没有了。
屋中血腥味极重，一盆一盆的血端出去，侍候的丫鬟、产婆都是面色担忧惨白，一个劲儿地安慰她：“大姑娘不要怕……”怕？苏伊睽哪里还会怕啊。
她连身上的痛，都感觉不到了。
流了再多的血，也没有他来得痛。她睁大眼，盯着床头的流苏，彩线织就纹理分明，眨眨眼，目光何等的空洞干枯。
好多光景浮映在眼前，好多年的事情，都历历在目。到了这个时候，她以为已经不记得的事情，全都记得。像是一个已经出局的旁观者，她看着苏伊睽和燕子归一路走来的痕迹，总是伴随着血泪，总是悲痛多于快乐。
天命攸归，身不由己，她做不得主。
好像又回到无数次的雨夜里，她跪在台阶下，把头磕破，血顺着额头流下眼角，滴在雨水里。
好像又回到益州山顶，他和她共乘一骑，长发交缠在一起，紧紧拥抱。明明是去山顶避难，却更像是登高去看日出。
好像又看到黑暗里，他脸上的血，一滴滴砸下，催命符一般的感觉如影随形。
好像又在灯火摇曳中，她去亲吻他，他蝉翼般的睫毛，微微发颤，像她那颗颤抖的心脏。
苏伊睽到底是欠了燕子归多少啊……她还没有听他说起他的故事，她还没有告诉他是何等的欢喜他，甚至连一个孩子，她都不能给他……
他被她亲人所害，被大火焚烧，气息奄奄的时候……她连拥抱的机会，都没有。
这一辈子，苏伊睽走马看花水中捞月。花非花，雾非雾，流年被她消耗的，如此快。一年老一年，一辈催一辈，岁月太匆匆，倏尔，便颓了铅华，留下铁锈斑驳。十年一梦，十年一醉，她连自己身在何处，也分不清了。
妙言哭的跪在床边，任产婆怎么拉也不肯走，她紧紧抓着苏伊睽的手，脸上泪湿，“对不起姑娘……我错了……我不该背叛姑娘……姑娘，你理一理我、骂我打我都好……”
可是苏伊睽只是睁着眼盯着床头流苏，一晃一晃的，颜色清淡，像是怎么也摆脱不了的命运般。她湿发贴颊，额上又细汗渗出，只那人，一点儿反应也没有。没有痛晕过去，也没有哭喊出声……这样无声无息地，任着体内血流干……
她此生都没有过轻生的念头，就是最艰难的时刻，她也能挺过来……可是在没有燕子归的世界里，苏伊睽行尸走肉般，活着做什么……
再也没有人会保护她，再也没有人心疼她……所有人都来利用苏伊睽，只有燕子归，从始至终，都没有背叛过她，都没有伤害过她……
在这个世界上，只有燕子归，愿意做个傻子，做什么都陪伴着苏伊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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