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夫子进门时就注意到了坐在后边极为突出的夏八。他移开眼，轻咳了一声，站上讲台放下手中的书卷，底下的小萝卜头立马安静了。
“上次我讲解《论语·里仁》，给你们布下了课业，可有完成？翻开……”
曾夫子说着就走到台下，检查了起来。夏八刚来，缩在一边看着，这群小萝卜头一个个正襟危坐地等着夫子查阅，曾夫子一个个看过来，看见写的不好的就指教两句，遇见写的好的，也一定会摸着白胡子，眉头舒展，低声赞着“好好好。”
“夫子。”
略微有点沙哑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一室的宁静。
夏八下意识地看向门口，那里站着一个漂亮的男孩，他气息有些不稳，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，一看就知道是急匆匆跑过来的。他乌溜溜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沉稳，闪过了一丝羞恼。
曾夫子好似没听见一般继续查阅着其它人的作业。其它孩子见夫子故意把赵卓尔晾在门口，忍不住偷笑，还有几个大胆的窸窸窣窣地在调笑什么。赵卓尔何曾受过这般嗤笑，别过脸去，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揪着衣服。
夏八看着曾夫子慢悠悠地把所有人的课作检查完，走上讲台，好像后知后觉一般看向门口的男孩。
“进来吧。”
“是，夫子。”赵卓尔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，方才走进学堂。
他环视了一下四周，最终走到了夏八身边唯一的空位坐下，小脸绷得紧紧的，看着和个小学究似的。
“何故迟到？”曾夫子的声音和平常无异，让人看不出喜怒。
而被他所问的赵卓然，脸上闪过难堪，他站起身，“夫子，学生家中有事，遂耽搁了时辰。请夫子责罚。”
“即若如此，念你是初犯，就不责罚你了，坐下吧。”曾夫子点了点头，收回放在赵卓然身上的目光，话语一转：“但是今日在坐诸位所做所为，却使我十分失望。”
他语气加重了些，“前几日，我们刚学了《论语·里仁》，见贤思齐焉，见不贤而内自省。你们皆完成了我布下课业，又有谁真正理解践行了呢？”
“今日我是特意把卓尔晾在门外的，你们见此或是无言、或是讥笑、或是私语，到底有几人能够‘见不贤而内自省呢’？”
曾夫子一席话说的学堂里的小萝卜头都羞愧地低下了头，室内一片沉寂。
“夫子，学生受教了。”
少顷，
不知道是谁先说了一句，学堂里的学生包括赵卓尔都起身拱手。夏八虽听不太懂，但意思她是明白的，所以也是由衷地说出了这句话。
“坐吧。”曾夫子摸着胡子微不可查地笑了笑，“今日我们讲《论语·述而》，三人行，必有我师焉，择其……”
曾仪上课不像老学究一般句句都要引经据典，他更喜欢用浅显易懂的比方来教学，待到学生理解后，才逐步加深。面对夏八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也会耐心解答。
他上课很有趣，看到大家神色倦倦时，会稍微放缓节奏，或是讲两句引人发笑的笑话，让大家重新提起兴致。
一个上午下来，夏八听得意犹未尽，直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地差不多了，她才放下手里的毛笔，满意地看着面前被她写的密密麻麻的笔记。
夏八伸了个懒腰，扭过头刚好看见身边的赵卓尔正埋头写着什么，她看着对方好看的字迹，在对比自己和鬼画符一样的东西，不由开口问道：
“你在写什么？”
赵卓尔猛然被她一问，差点让墨汁滴在写好的纸上。他的情绪一闪而过，瞟了夏八一眼，“你为何会在这？”
夏八对上他直白的眼神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“我叫夏八，是来上课的。”
“没问你叫什么。”赵卓然轻哼一声，白皙的小脸上，尚有未褪去的婴儿肥，配上他那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实在可爱的紧。
夏八也知道自己惹了别人不快，摸着后脑勺笑了笑，然后收起墨水已干的纸张，对齐折了起来，小心地放进了书箱里。又从书箱里找出了《周髀算经》。
“我先去吃饭了，你也快去吧，要不然没吃的了。”
夏八说着也走出了学堂，可能是因为下学了，所以她这次噶。刚出来没走多久就遇见了人，她这次态度特别乖巧礼貌，声音也软甜软甜的，那两位学子虽然奇怪为何学院里有女子，但听说她是谢灵川带进来的，就一副了然的样子。
然后她就被顺利带到了膳堂，和那两人分开前，她还特意问了小池子的位置。这次刚好把书送给他。
夏八在膳堂吃饭时是和谢灵川一起的，他就坐在昨天她俩坐的那桌，旁边还坐着孟光和范晓。她虽然不太喜欢孟光，但谢灵川没说什么她也不好多嘴。
“听说赵卓然那小子被拘在家里了，他哥哥今日亲自向夫子请休的。”
孟光嘴巴说个不停，夏八难得抬头看了他一眼。赵卓然？
范晓没注意夏八的神色，嘴里的饭菜还没咽下去就嘟嘟囔囔地说：“你管他呢，话说赵卓然的事不是你弄的嘛……”
“滚你！那小子胆子比老鼠还小，我就吓他一下，没想到他还敢旷课，被提溜回去活─”
“赵卓然？”夏八突然打断孟光的话。要是她没听错曾夫子叫她旁边的小孩‘卓尔’来着。
孟光突然被人打断，要是其它人他觉对是要发火的，但这可是谢灵川身边的小娘子，他有那心也没那胆。
孟光脸上堆起笑，“可不是嘛，他弟弟就是曾夫子那的小才子赵卓尔，你应该认识。他哥哥……”
说道这，孟光突然压低了声音，“是锦州知州赵卓清。”
夏八闻言皱了皱眉头，不由自主想起了和个小学究似的赵卓尔，“你和赵卓然有仇吗？”
“什么玩意？那怂货敢惹我们？恁不死他！”范晓听着夏八的话，语气惊讶。看着夏八和看傻子似的，自从这个小娘皮和谢灵川搅在一起后，谢灵川就不大搭理他俩了。
“范晓─”谢灵川放下筷子，“慎言。”
反正这餐午饭夏八是吃的一点都不开心，吃完后她就出了膳堂。她实在不想再和孟光、范晓呆在一起了。况且她还有事。
夏八按照那两个学子所说顺利找到了小冉亭，可惜她在那等了许久都没看见那人。眼见着要上课了，也就回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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