妇人的话让白离忧刹时便蹙紧了眉心,心下无奈的想着——这一家四口,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,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同自己相遇,无处可选的时候,便皆是先寻了自己的帮助。
那几个孩子以泪洗面的问自己讨要银两,而这个老妇人,也是一副憔然的盯着自己,似是无了任何去路。
只是那三个熊孩子得罪自己在先,自己可以拒绝的迅速坦然,而这个老妇人一脸病容,出口之语颤栗又悲凉,让白离忧不论如何也不能直言拒绝。
于是她便清了清嗓子,淡然道:“你尚且说说看,看这个忙我能不能帮。”
“大夫若是想帮,必是可以帮的。”老妇人将眉眼眯起,欲将已经蔓延到眼眶的泪意掩盖下去,却终是无能为力。她只好吸了吸鼻子,道:“你千千万万、莫要将我身染这重疾的消息,告诉我那三个孩子。否则,他们必然会自责。”
“恕难从命。”白离忧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,便启唇拒绝道:“我是来给你看病的,哪里有耽误人的道理。你这若是普通的病症,我能瞒且瞒也便罢了,这是痨疾,即便现在没有传染旁人,也是一不留神便能传染的。”
“夫人您放心,我会处理好的。绝对不会传染我孩子、还有旁人。”老妇人又咳了咳嗓子,而言语此话之时,态度却已是分外的坚决。
“你打算自己一声不吭的离开?或者是寻一个没人的地方等死?”白离忧见过千千万万个病人,自然也知晓这病人在危重之时的种种心境。
所以,在她直言不讳的将此语诉说出口的时候,那老妇人的身体明显的颤栗了一分。
白离忧见其身体紧绷,神色也变得分外紧张,便知晓自己言说的有些过分了。她微微抿唇,软下了态度,一字一句道:“你以为这样,你的孩子们便会安心么?他么会更紧张你的。”
“总比让他们看着我死好些。”老妇人由衷的开口,泪意在眼眶之中涌现:“他们生的可怜,自小便没了父亲,也时常心疼于我,觉得是他们拖累了我。我若是离开了,他们兴许会认为我丢下他们去过了好日子,心里便也能舒服一些了。”
这身在危难之中的人,总是自以为能将事情安排的妥当,却从不曾顾虑其他。这眼前的老妇人如此,而自己和殷无方,又何尝不是?
白离忧叹了口气,悠悠的摇了摇头:“你以为你是在帮他们,实则则是害了他们。”
“此话怎讲?”老妇人不曾想到白离忧竟会这般言说,眼眸即刻便睁大,很是诧异。
白离忧倒是也不曾隐瞒,便如实道:“你身上的慢性咳疾感染了应该有一段时日了,你三个儿子现在未被传染,并不代表以后不会传染。这屋子之中的每一寸土地,都应该好好的清理,才能够避免感染。你若是离了他们,他们必会念着你,将你留下的衣物、碗筷,还有所有痕迹都好好收着。这时候一长,就算是他们再身强体壮,也免不了沾染痨疾一二。”
“别说了……”料想到了白离忧所言的这种可能,老妇人突兀的摇了摇头,身体颤抖的幅度也变得更加厉害。
白离忧知晓常人皆是接受不了自己所言,便软下了态度,道:“所以,您也听我一句劝,莫要想着离开。就听我的话,留在这里。我会用尽全力,医治你。”
言语微微的一顿,白离忧将视线凝结在那老妇人的眉眼间,分外坚定道:“就算到最后也无力回天,那么也不要瞒着你的孩子们,给他们一个孝敬你的机会。这会比你孤身一人离开,让他们舒服许多的。”
白离忧也在深渊和死亡之中走过一遭,如今老妇人的抉择她似乎也是身临其境。
想当初,自己不愿殷无方在自己和江山之中抉择,舍生取义,跌下那深渊之中,原是想成全了这世道,自己一人承担痛楚,哪怕是烟消云散。却不曾想只是苦了自己的爱人和孩子,在这一片苍茫之中苦苦寻觅。
从自己恢复记忆,得知殷无方这一路寻找的艰辛的时候,白离忧便已然下定了决心,若是今后,自己还将面临着这样的选择,必然不会留他一人空守。
正当白离忧深陷于回忆之中的时候,耳畔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叹息声。白离忧立刻的回过神来,便望见了那老妇人看似释怀的一笑。
她冲着白离忧扯了扯嘴角,道:“姑娘,你说的对。我不能让他们念着我一辈子,自责一辈子。就算是没多少活路了,也要让他们亲自孝顺于我。这样,才不至于遗憾此生。”
白离忧听罢之后心下动容,便抬手抚了抚那老妇人的手背,以视作安慰。可那老妇人却似是触电一般,迅速的将手抽了回来。
她垂着脑袋,默然道:“姑娘,我怕……咳咳,传染你。”
“我见过这世上千病百毒,比旁人的抵抗力强一些,又带着这面罩,不会被传染的。”说着,白离忧便又轻轻抬手,抚在了那老妇人的脉象之上。
静静听诊了一寸,她方才缓然开口:“方才你情绪不稳,我的诊断也不能全然下定。如今再看,你的脉象比方才诊断之时平缓了许多。我可以断定,你这慢性痨疾,并没有沾染常年,而是此月方才酿成的。”
“痨疾……有办法治吗?”沉默良久,老妇人方才支支吾吾的询问道。
“有。”这一次,白离忧没有任何的犹豫,便坦然道:“痨疾难愈,但自古也有许多成功痊愈的例子。而成功与否的关键,便在你自己身上。”
老妇人意外了一分,刚抬起双眼,就望见了白离忧那目光如炬的眼神。紧接着,她那宛若惊鸿的声音便飘去耳畔:“你若是自己想活,我便是拼上一切也要同阎王抢一次人。你若是自己先放弃了,别说是我就算是活菩萨也救不了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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