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之炆,不可!”白离忧心绪动荡了一寸,作势便要上前搀扶苏之炆。
殷无方一边收气,一边合上了眼眸,避开了苏之炆的身躯,道:“你这一跪,朕受不起。”
苏之炆何尝不知自己这一跪,于殷无方一言不是乞求,而是威胁。他用自己的全部来危险于殷无方,所求的,竟是那个一个叛国弑君之人的性命。
莫要说是殷无方,连自己都为自己所不齿。
可是苏之炆却仍旧不肯起身,而是默然道:“无方,我欠他一命,今日以此情相抵,我苏之炆才算是无愧于人。”
他前所未有的执拗让殷无方心下难耐,竟几分气火攻心:“你——”
“无方!”白离忧连忙上前攥住了殷无方的手,她回眸,看着在地上直挺挺的跪着的苏之炆,终是有些于心不忍。
她并不怜惜孟居青的这条命,只是不愿意苏之炆和殷无方这个多年的情谊因此而消散。
殷无方深吸了一口气,咽下了嗓子之中的一抹腥甜,终是咬紧了牙关,将那尚方宝剑扔在了地上。剑刃落地,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声。
而殿中之人却知晓,这剑刃落地并不仅仅是保住了孟居青的性命,还断了苏之炆和殷无方之间的情谊。
孟居青望着眼前的一幕,竟是骤然一笑,道:“你们这中原之人真是好生的可笑,一个想杀我,却又端着面子不能杀。一个背叛于我,却又假情假意的来救我。”
白离忧见罢如此场面,心下想着:这个恶人,便交由自己来做吧。至少苏之炆和殷无方之间,不会彼此生恨。
想到如此,她便再一次的捡起了那宝剑,朝着孟居青款款走来。
还跪着的苏之炆眉心一簇,刚准备开口,白离忧便抢先一步道:“别误会,无方的抉择便是我的抉择。他看在之炆的面子上饶你一命,我便也不会杀你。”
说到此处,孟居青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,可是白离忧却是压低了声音,补充道:“但是你心不沉,不知悔改。若是我们毫不作为,你日后必还会作祟。我身为皇后,也要为护天子安宁,对这天下的百姓负责。”
“你要做什么?”孟居青心下似乎生出了什么不好的预感,竟是朝后退了几步。
“医者的手,是救人,而不是害人。你做了这么多错事,已然不配为一个医者了。”白离忧深吸了一口气,终是将内心所想之语倾吐:“你炼就迷药,还以景殉花一事迷惑于我和无方,皆是因为你的这一双妙手。今日,我便挑断你的手筋,让你之后炼不得那药,害不得人。”白离忧心下一横,骤然启唇。
失了那麟武国皇室的威名之后,这双手,的确是孟居青最为重要的东西。他助孟居青救人,也助他害人。
连孟居青都无法想象,若是自己成了那么一个不健全的人,该是如何的场面。他一身的医术全废,恐怕……用生不如死来形容都不为过失。
孟居青终是不再克制自己心下所想,他眉目间一闪而过了些许的狠戾,冲着这个曾经让自己一见如故般的女子开口道:“最毒妇人心。”
对于他阴狠的话语,白离忧却是如同闻所未闻一般,只是回过眸子望着苏之炆道:“之炆,你可反对?”
苏之炆方才已然提出了那最后的一个要求,而殷无方即便心下不愿,也已经看在他的份子上不杀孟居青。苏之炆也不好再提出别的请求,于是只得侧眸,望了一眼孟居青惶恐的模样,便道:“我只希望你们留他性命。”
“好。”白离忧点点头,便没有犹豫的渡步而上。
——她深知今日如若放了孟居青离开,他日必将会成为祸端。将其的手筋挑断,偿了那已亡之人的性命,是她能做到的最后的让步。
她自是医者,知晓何为死穴,亦知晓哪里的筋骨一旦伤了,便是要修养几十年都未必能愈合。
人生又能够有几个几十年呢?这几十年,便当做是个孟居青悔过的机会了。
“啊——”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响起。
孟居青仰躺在地上,白离忧下手稳健,他的肩膀处并未留下多少血迹,可他却是知晓,这一双手臂已废。
“呵呵……”他微微的摇了摇头,将眼眸合上,任由着那疼痛将自己的意识全部都剥夺。
白离忧收回了手中的尚方宝剑,只觉得眼前不多的血迹刺眼,便下意识的回过了眸子。几分眩晕之意涌现,她脚步踉跄了一寸,便被殷无方揽在了怀中。
苏之炆不忍看眼前惨烈的一幕,只得蹙着眉心,抬眼望着殷无方的方向,道:“无方,谢谢你。”
“别再这般称呼。”从方才便不曾再理会过苏之炆的殷无方突兀的开口,声音冰冷的宛如寒冬腊月的井水。
苏之炆只觉得从头到脚的冰凉,即便这个结果自己早便已经料到。
他似是还想言说些什么,便轻声道:“我……”
“你的情谊,朕还完了。”殷无方骤然的打断,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给他:“来人,将苏公子和孟公子带走,今日便将其送出宫去。”
白离忧听到此言,心下亦是狠狠的悸动了一寸——果真,殷无方的眼底的确是容不得沙子。即便是自己出手做了这个恶人,还是未能挽回他们之间的情谊。
门外的下人听见了殷无方的呼唤,立刻闯入了寝殿,望着这殿中的一片狼藉,却是呆愣在了原地,不知晓如何是好。
即便是殷无方再不给予他一丝一毫的视线,苏之炆还是保持着原先的动作,用双手支撑着自己无力的双腿,保持着这跪坐的姿态。
正当他都觉得殷无方大抵不会再理会自己的时候,殷无方定格了脚步,默然开口道:“苏之炆,这些话,我只说一次。”
苏之炆欲言又止了一番,想要唤其名讳,可却也知晓自己已然没有了资格。他张大了嘴巴,用尽了全身的力道却只倾吐而出了两个字眼:“你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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