茵茵跪在地上,泪眼朦胧看着顾渊,顾渊状态优雅的斟茶、品茶、饮茶。一套动作下来,行云如流水。看的茵茵痴了。仿佛回到了当年在江南的时候,她伺候在公子身边,那时候给公子泡茶的是她,给公子宽衣解带铺床叠被的是她,给公子嘘寒问暖的也是她。
可是自从她被派到京城,她的公子就永远都离开了她。
花灯节,她的人打探到公子回京了,但是公子很快就走了。她没有责怪,公子来去匆匆,肯定有急事。
可是公子这次回来,都已经近两个月了,她也给夜莺传了信,要求见公子,但公子一直都没有回音。她实在等不及了,公子是不是已经把她忘了,公子身边是不是又有了新的侍女。
她要疯了,她等不了夜莺传话,只能夜闯,她要见公子,她已经想了公子三年,再等下去,她会失控的。
一杯氤氲的茶水送到面前,茵茵的眼泪滑过下来。
“公子——”
“起来吧,地上凉。你的腿若是受了伤,以后还怎么上台跳舞。”
茵茵依然跪着,双手接过茶杯,微微摇头。
“茵茵不想上台跳舞,茵茵只想跟在公子身边,伺候公子。茵茵不想回青花阁,求公子成全。”
茵茵双手把茶杯举到头顶,弯腰磕头,眼泪吧嗒落在地上,碎裂。
顾渊依然坐在椅子上,夜空中一轮皓月隐在树梢,小院更加清冷。树上的蝉鸣在此时显得十分突兀,惊了夜的清宁。
“你不该来。”
“茵茵知道,茵茵都知道,可是茵茵管不住自己的心。茵茵在青花阁度日如年,茵茵别无所求,只想回到公子身边,哪怕是做个洒扫粗使,茵茵也心甘情愿,求公子不要赶走茵茵。”
顾渊终于低下头,看着茵茵。
“这世上,很多人都是身不由己,这世上每一个人都希望心想事成,但能随心所欲的有几个?茵茵,你说说。你若能说出来一个,青花阁就不用再去了,还回到我身边。”
茵茵一脸兴奋,终于能回到公子身边了,她张了张嘴,脱口而出。
“茵茵不知道这世上别人如何,但茵茵知道这世上能随心所欲的只有公子,公子想要什么,想做什么,从来都是随心所欲。”
“是吗?错。你只看到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,你却看不到我为什么要做。我的苦衷无人能知道,我的随心所欲都建立在我的不得已之上。我也很想抛却一身的羁绊,从心所欲,四海为家,可是不能,我抛不了这一切,从我出生开始,我的路就注定了。”
茵茵的眼泪再一次滑落,如果公子都不能随心所欲,这世上真的没有人能随心所欲了。
“公子——”
“回去吧,至少在青花阁,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。”
“公子,求您,去您让茵茵留下来吧。”
顾渊悲悯的看着茵茵,说出的话却无比冰凉。
“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,以后不要再来了。这次就算了,我就不让小茶知会夜莺。以后好好呆在青花阁,记住自己的本职。”
茵茵伏在地上凄凄艾艾,泪流不止。她知道就是这种结局。但是她不甘心。所以今夜硬闯了进来,没想到,还是如此,虽然见了公子,但结局呢?青花阁还是她的归宿,难道这辈子她就必须呆在青花阁吗。
“公子——”
顾渊起身,慢慢走回屋。月白的长衫随风而起,像极了从天而降的仙人。
“公子王孙逐后尘,绿珠垂泪滴罗巾。侯门一入深似海,从此萧郎是路人。去吧。”
茵茵伏在地上痛哭,“从此萧郎是路人”,公子是在告诉她,从此以后,她和公子就是路人了吗?
“公子你也见了,话也说了。以后不要再来,否则,家规处置。尊公子令,今次免了,你走吧。”
琴痴冷着脸站在廊下,风起,吹起梨树叶沙沙响。
茵茵冲顾渊离去的方向磕了三个头,抹了一把眼泪,飞身融入浓浓夜色。
“小茶,去前院传令,每个人按家规自罚。”
小茶一脸惊骇,但不敢有丝毫推脱,急匆匆去前院。茵茵能从前院闯进后院,证明前院的人当值不力,或者说,他们见到茵茵是自己人,放了水。但这个地方戒备森严,四面八方都是护卫,能让茵茵进后院,足见四周的护卫都要惩戒。
顾渊心情不好,茵茵的到来,勾起他心里的隐痛,这世上谁能随心所欲?皇上,能吗?他只怕是这世上最不能随心所欲的人。
叮叮咚咚,如珠落玉盘,琴痴又在抚琴了。这琴声听着让人心神宁静,顾渊在这宁静的琴声中渐渐睡去。他做了一个梦,梦见兵荒马乱,火光冲天,浑身铠甲的兵士挥动手中的刀,手起刀落,所到之处鲜血横流无一生还。他还看到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婢女躲在假山下的洞中,满眼惊骇,她身上都是血,她一只手捂着肚子,一只手捂着嘴。
小茶轻手轻脚走过来,站在琴痴身边。
“公子睡着了?”
“是,公子睡下了,不过公子眉头紧皱,想必是做了不好的梦。”
芊芊素手按住琴弦,琴声戛然而止。
“今晚之事你可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?”
小茶懵懵懂懂,双眼中都是迷茫。
“那个茵茵以前是伺候公子的?”
“是,在江南,茵茵是公子身边大丫鬟。”
“那为何又不在公子身边伺候了?”
“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使命,使命不同岗位不同。茵茵之前在公子身边,不代表一直在公子身边。如同你我,现在在公子身边,明日也会被派去别处。”
“啊?别处。可以选择吗?”
“不能。”
琴痴毫无表情的两个字,让小茶的神情渐渐落寞,在公子身边多好啊,为什么还要去别的地方。
“所以,你要记住,不可对公子动感情。我们是公子的护卫、婢女,仅此而已。我们只是公子身边的过客,我们在公子身边一日,伺候好公子,保护好公子就是我们的职责。明白吗?”
“明白。”
“如今日你在公子面前说的那些话,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,若有第二次,你就回江南吧。”
“小茶不敢,琴姐姐饶了小茶这一次。”
皓月当空,树影婆娑,蝉鸣不绝,暗夜幽寂。
琴痴再次抚琴,琴声悠远,如同在述说,又似乎什么也没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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