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连着几夜没睡,就是在思考有关西部乡村畜牧业发展的问题。
这地方和东部地区不一样,这里适合牛羊生长,但并不适合建立大型的、规范化的养殖场。因为这边虽然有草原、植被,但是风沙严重,水资源短缺,根本不能供应养殖场的集中饮水需求。
西部地区的畜牧业模式,我个人认为更应该借鉴西方国家的模式,比如荷兰。虽然欧洲国家的天然优势是多汁牧草丰盛,能够满足动物的饮食和水量摄入需求,我们这里水资源贫乏。
但是根据我改良的蔬菜种植技术,照样也有可能培育出鲜美的多汁牧草。
加上天然的地理条件,这里的村民绝对有可能靠着畜牧业发家致富,到那时候,村里的青壮年也不需要外出打工了。
于是,在制定出全面的计划和思路之后,我找到了村长。
没想到村长听完我的话之后,竟然拍着我的肩膀说:“刚子啊,你最近太累了,要不还是休息一段时间吧,我给你放假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我一度觉得,村长是不是认为我疯了。
他告诉我,我的计划非常复杂,而且投入也不小,效益回报周期比较长,对这个村而言,实在是没有必要。村民们过惯了自给自足的生活,不愿意承担创业的风险。
而且,村长觉得我最近压力比较大,应该放松一下。
这时候我才意识到,我似乎是有点焦虑了。
这些天我一直没日没夜的工作,几乎很少休息,如今村长这么一说,我确实觉得有些疲劳。
接下来的日子,我一边忙着围栏里牛羊的事情,一边休息。
每天清晨,我按时骑着自行车挨家挨户送羊奶,回去之后检查一遍牛羊的身体状况,然后躺在草坪上休息。这一段时间,我有一种放空自己的感觉。不知不觉,我就在草坪上睡着了。
这是我第一次睡得这么踏实,至少是这三年以来的第一次。
我无时无刻不想着自己欠着巨额的银行贷款,背负着老家邻里乡亲的埋怨,年纪轻轻却创业失败,现在还是一无所有。而且,最重要的,我知道自己亏欠吴总太多,并且这辈子都无法弥补。
于是,醒来之后,我拨通了那个熟悉的电话。
电话里面的提示音“嘟嘟嘟”地响着,就像我快要沉寂的心跳一样。我原以为她会不接,可是我想错了。
“喂?”
她不仅没有拉黑我,而且还带着哭腔接了电话。
我不知道该说什么,电话里面的女孩显得有些委屈,她哭着说:“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,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好久……”
听到吴可这一句话,我终于如释重负。
其实我很想问她现在对我是什么感觉,但是我感觉那样太流氓了。我没有告诉她,这么久她没来我在的地方,其实我还是很想她的。我不知道再次相见的时候,要以什么样的身份。
我很敬佩吴可,她是个敢爱敢恨的女人。
电话里,我答应她,等忙完了这一段时间,就回去看她。
那次通电话之后,我的心情好了很多。
“刚子!”
大老远的,铁柱看见我就大声叫我的名字。
铁柱可能是从外地刚回来,他是这个村最早外出打工的一批人,大约是尝到了工业化的甜头,不想回家种田。总的来说,日子过得还不错。
“怎么了,铁柱哥?”我迎上前,拉着他在围栏旁边坐下。
他咧嘴笑着,憨憨地说:“刚子,我好羡慕你们文化人了,文化人在哪都吃香啊。”
我不知道他这话是在哪听来的,也许是听说了我在村里的作为,我种了菜又把牛羊集中起来管理而已。
“刚子,能不能带带我,俺不想出门打工了,想和俺媳妇在家,来年生个孩子……”铁柱黝黑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,让我再次看到了农村人的朴实和热情。我刚好想起自己的西部畜牧业计划,就简单和他说了一些。
“刚子,俺信着你,搞啥项目就带俺一起干!”
听到铁柱的鼓励,我顿时又对自己的计划充满了信心。
于是,第二年在西部的日子里,我开始准备大干一场。因为全村的牛羊都被我集中起来管理了,所以配种、饲育就更加方便。我挑选其中优良的品种进行配种,生下来的小牛和小羊羔果然健壮易存活。
就这样,很快到了年底。
我和铁柱忙活着,每天挨家挨户送奶,还得找时间宰杀牲畜。杀好的肉,再次分到每户人家。
“哎呀,刚子,怎么送这么多肉啊,比俺从前养一只羊还多哩,真是谢谢你帮忙放羊。”
几乎每一家都表示,今年的出肉率比往年要多,大家对我这一年的努力还是给予了肯定的,这让我很是受用。
剩下的牛羊,我把一部分老的淘汰掉,大部分青壮年公牛、公羊也卖掉了,只留下为数不多品种好的进行第二年的配种。卖牲畜的钱我拿出一部分来给铁柱开了工资,剩下的分到每家每户,算是分红。
“刚子,你这是啥意思,怎么还给钱?”
“就是啊,你为村里做事,俺们怎么还能收你的钱呢?”
我向他们解释,说是集中饲养的牛羊下崽率很高,我卖掉了一部分,这些相当于是利润。
为了不让村民担心,我反复强调这些钱不是买断家畜的钱,来年我还会给大家送奶送肉的。听完我这么说,大家才算是放心。
“那刚子,你明年不走了是呗,我给你介绍个媳妇吧?”
“说什么呢,秀霞,人刚子有媳妇,还来过呢,你没见着!”
“那个城里女人都好久不来了,不会是散伙了吧?别怕,刚子,我给你介绍个更好的!”
“不不不,不用了。”我连连摆手拒绝,一提起这事我就头大。第三年我是肯定不能在这待着了,人不能总一直逃避现实,那个纷纷扰扰的世界还在等着我呢。
又是一年招聘季,我亲眼看见城里的大学生提着行李箱来到这个西部乡村。
县里的领导像当年迎接我们一样迎接他们,而我留给这些年轻人的,只有一个坚毅的背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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