怛影脸色铁青地离开了长生殿,殿外人头攒动,朝臣与宫侍分作两派,一个个都满脸惶恐与疲惫,希冀从他这里得到消息。
怛影却没动。
天空飘起晶莹的雪花,纷纷扬扬,过了秋,冬天就来了。
他看着面前的人们,心情竟有些迷茫。
从最初的暴怒,到现在的冷静,怛影用的时间并不长。
他从没想过董小芸会背叛自己,她一直对自己是死心塌地的,总是厚脸皮地凑上来,打也打不走,骂也骂不痛。
可人怎么会不痛?
“你没必要露出这种表情,你当众羞辱她的时候就该想到她会离你而去,人都是有自尊的,能够痛痛快快站着活没必要卑微可怜跪着生。”
楚怡含声音清冷而犀利,叫他无法呼吸。
“董小芸也是大家大户的女儿,你折辱她,也是在折辱她的家族!董国相站在你这边,你但凡对她有过半分尊重,也算是你给董国相尊重了,但你没有!”
楚怡含并非得理不饶人之人,但一想到自己从相府离开前,同董小芸那一番推心置腹的话,心中就不免为她感到委屈。
“若不是为了王后,你真以为她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子,连大王子的追求都不放在眼里的人,会来与你纠缠?她跟着你,那全是王后的请求!”
楚怡含冷冷一笑,“所以小王子殿下,不要浪费你的时间追问我她为什么会背叛你了,答案你其实心知肚明。所以你不如早早告诉我跟你勾结的人是谁,有什么问题,自己亲自去问她,她也在等着……跟你做一个彻底的了断。”
了断?
怛影瞳中幽暗,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,突然冷哼一声,转身走向偏殿。
周围人大气不敢出,悻悻远离。
而得到答案之后,楚怡含却半点都未放松下来,她怔怔坐在西疆王身边,整个人都是麻木的,耳中仍在轰鸣。
她的心像是吊在半空中,脑海中闪过某个人的脸,一度齿寒。
寒风偷偷渗入殿中,吹动凝固的空气,她手指颤了颤,伸手挡住自己的脸,良久,深吸口气,喃喃有词。
果然是你,竟然是你。
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,竟让你如此无所不用其极,赔上边关那么多条人命,赔上整个国家的安危,也要将宋岭支斩草除根?
她是真的不懂,宋岭支到底做错了什么?要被如此对待?被自己的亲人……如此背叛?
简直毫无底线!
楚怡含用力咬着后槽牙,许久才让自己冷静下来,将眼里的愤怒与恨意深深的、沉沉地埋进了心底。
时间过得很慢,整个下午的时间仿佛都被无限度拉长,冷霜过后就是纯粹的白雪,雪花下坠的速度越来越慢,逼近日落时分,雪停了。
楚怡含的手很冷,她将口罩摘下,实验室里取出来的结果让他微微哑然。
溴鼠灵。
这是她交给宋岭支的东西。
西疆王身体里测出来的剂量很少,所以如今只是昏迷而不是死亡已经是大幸……不,不是幸运,是宋岭支特地留了一手。
他就是想要老皇帝半死不活的状态,如此才能直接催化两个王子之间的内斗,从中获利。
西疆与中原北边一样,也讲究一个名正言顺,两边的朝堂官宦制度甚至都大同小异。只要西疆王不死,这西疆的王位,谁都只能眼馋地看着。
如果楚怡含没猜错的话,怛影想要的是一道正式册封他为东宫太子的圣旨,还有一道赐死刘妃以抚平民怨的杀招。
但他没有国玺!
长生殿是何种重要的地方,他们一走便真的离开了,楚怡含小心翼翼四处翻看,奏折、御笔、朱砂等都有,还有几方大大小小的印章,几个柜子都被人翻过,她甚至还发现了一个被人打开的暗格,然而也是被翻得乱糟糟的,可见他们一定在找什么东西。
还能找什么?楚怡含用脚趾头都能猜到。
她已经给老王打了解氟灵,又进行了一次洗胃,只是西疆王年纪大了,要想醒来还得再来一针刺激。楚怡含做好准备,心想外面多半已经等得不耐烦了,正拿起针……
“咳,咳咳……你是谁?”
蓦地,苍老嘶哑的咳嗽声响起。楚怡含头皮一麻,险之又险地抢在西疆王睁眼前将针头丢回了实验室。
西疆王形容萎靡,他实在是老了,也是宋岭支下手太狠,人就跟抽取了半个灵魂,生机消失了一般,宛若枯木般颤抖着看着她。
处于对老人家的爱护,楚怡含轻声道:“陛下别怕,我是楚涵。陛下深中剧毒,楚涵奉命来给陛下解毒,如今陛下已经醒了,我这就去喊人过来。”
说着,她就要起身去叫人,谁知那西疆王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,一把抓住了她。
“我……我还活着?”
他极为震惊地看着楚怡含,那双老眼睛都瞪大了。
楚怡含看着他,竟有几分可怜。
是天子又怎么样?两个出色的儿子没有一个真正关心他,都两天了,稍一不注意人就去了,这才想起来叫她……
哦不对,还是她凑巧进宫,他们才“想起来”叫她帮忙。并且帮忙还是因为有所图谋,这么久了,连个来问问怎么样的人都没有。
楚怡含一心软,便忍不住道:“陛下放心,您没死,您只是昏迷了而已。”
“昏迷……”西疆王手上力气渐渐松了,目光一扫整个长生殿,并没有看见第二个人,心下蓦起悲凉,“他们人呢?”
“他们啊,呃,他们去追查陛下昏迷的原因去了,”楚怡含磕磕巴巴地说,“都在外面等着呢。只因我治病之时不喜欢旁人打扰,所以他们都不好进来。”
西疆王惨淡一笑,眼中情绪渐厉,死水微澜,哑声道:“他们是不想过来吧。现在的王宫,在谁手里?”
楚怡含叹了口气,王毕竟是王,“王后娘娘说刘妃是妖,将刘妃与大王子软禁在华清宫,如今王宫封锁,闲杂人等不得轻易出入。”
西疆王老沉一叹,并不意外。
过了会儿,他松开手,看向楚怡含,目光倒是略有不同,“他们都走了,你却为何要来?”
废话,老娘当然不愿意来?要不是你那好儿子老娘早就出去休息睡觉了好吗?
楚怡含微笑,“治病救人,是我的本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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