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得不说，宋岭支这一招实在够绝。
他好像什么也没做，但不过短短半个多月，就连宫里的宫女太监都知道摄政王宋岭支在回京道路上“遇到了不同程度、相当数量”的刺杀。
而宋曜成了头一个背黑锅的人，就连朝堂上的朝臣都逐渐被这种言论所影响，亲近宋岭支的人自然不必说，便是连一些中立派看他的目光都带上了失望。
“到底怎么回事？”宋曜怒不可遏，把宋子修叫进宫来质问：“你是不是派了人？你就不怕误伤楚怡含！”
宋子修有些想笑，他看着面前的小皇帝，从年轻人身上看出年少悸动，也看见了愚不可及。
事到如今，宋曜竟然还对楚怡含抱有希望。
像楚怡含那样的人，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边关救人，被他派人追杀后死里逃生，竟然又跟着宋岭支大摇大摆地回来，这样冷静自持、胆大包天、坚毅决绝的人，一旦看中了谁，又怎么可能轻易移情？
宋曜还抱着妄想，但恐怕楚怡含早就对他失望透顶。
“我没有派人，”宋子修带着一些鼻音，像是漫不经心的，不怎么耐烦，“皇上不用担心，在这种风口浪尖上，我若是派人去刺杀宋岭支，宋岭支还会这么慢条斯理地回来吗？”
只怕他早就抓住人，趁机迅速回京来找他算账了。
宋曜看不清，是因为他太年轻、太急躁，看似沉稳早熟，实际上还没有摆脱少年人的鲁莽单纯。但宋子修不是，他跟宋岭支从小一起长大，对这个人的心机深沉了若指掌。
这场风言风语，若是没有宋岭支在背后推波助澜那就奇了，让京城内讧，这就是宋岭支的打算。
他想浑水摸鱼。
若是宋子修知道宋岭支在郓城的所作所为，或许此时此刻就不会站在这里了。
宋曜还是不信，他对宋子修的质疑与对宋岭支的戒备别无二致，在皇帝面前，所有手握大权的王爷都是敌人。
而此时此刻，宋曜看着眼前这个敌人，神色阴沉，“你最近的动作太大了，禹王叔。”
宋子修微微挑眉，似笑非笑地压平了唇，眼中带上打量与怜悯。
到了这个时候，宋岭支的回归无疑意味着他们将展开最后一战。但凡是个聪明人，都知道不要在此事树敌，而应该联手合作。
但宋曜显然不是个聪明人，宋子修笑了声，“皇上说的是，不过臣不曾做过的事情自然也不会去承认。皇上语气担心臣，不如担心担心，摄政王被逼往边关后凯旋，会如何应对我们。”
宋曜觉出他的不以为意，脸色更是难看，“宋子修！”
宋子修皱眉，这么久了，他还是第一次听将宋曜唤他的全名。他站得笔直，视线冷冷落在宋曜身上，“皇上，宋子修注定与我们为敌，臣就是要杀他也不需要遮掩。皇上既然不信为臣，又何必让臣入宫？”
“你做没做你自己知道！”宋曜怒道。
宋子修眼中的情绪更加淡漠了，轻轻嗤了一声，不打算跟他继续解释，小皇帝都已经被楚怡含冲昏了头脑。
“皇上，臣府中还有要事，就不好在宫里继续耽搁了，告辞。”
说完，宋子修转身就走。宋曜蹭地站起来，“禹王！”
宋子修充耳不闻。
宋曜脸色铁青。
时间就在流言中飞逝，似乎一眨眼，五日时间转舜即过。
这一日，京城之内，人头攒动，禁军阻挡着两侧信任，几乎看不见路面。
城外人山人海，却诡异得寂静，人人都翘首以盼这大军的凯旋，等着那满载军功的家人回到自己面前。
城墙上，宋曜努力调整着表情，始终面带微笑。在他的身后，文武百官严阵以待，兵部侍郎紧靠新皇，眯眼觑着遥远的天边。
一夺阴云从苍穹的另一边缓慢移动着，大片大片的阴霾正朝着京城逼近，似乎无形间，所有人都察觉到了那股让人心惊肉跳的危机感。
就在这时，地面突然传来轻微的震颤。
城墙上，宋子修眼波微动，在他视野的尽头，一线无边无际的黑暗突然出现，带着庞大的队伍，朝着京畿之地倾轧而来。
说不出的压力让他心头猛然一跳，分明隔着数百米，但他却无来由地紧张，额头甚至落下了一滴冷汗。
冰凉的一片白色在眼前飘过，宋子修抬起头，下雪了。
近来京城已经极少下雪，新年过后，料峭刺骨的寒风成了京城最喧嚣的存在。这雪来得突然，想必是这个冬天最后一场大雪，宋子修仿佛感觉到了什么，心下竟然一凉。
雪花在坠落，京城在沉寂。
城墙上陷入长久的沉默，宋曜忽然开口，“下去吧，击鼓。”
大军凯旋，天子亲迎，鼓声咚咚敲响，代表着京城的喜悦。
宋岭支身后跟着五千精兵，在他的身边，楚怡含亦在马上。
经过长达半年的奔波，再度看见那座高大的城墙，楚怡含那张清丽秀美的脸不知何时染上了凌厉与肃杀，凤眸伸出，寒光嶙峋。
两人并驾在前，陈言与副将紧随在后，五千精兵带着数月的压抑，一语不发往前走。
鼓声越来越响，宋曜也终于看见了他们。
宋岭支丰神俊朗，高大威冷，楚怡含英姿飒爽，面如冷霜。两人似乎并没有丝毫回归的高兴，始终平静地凝视着前方。
他们没有看见楚瑜，也没有看见任何暗部。
那不卑不亢的大臣中，熟人屈指可数，陌生的面孔让楚怡含有些恍惚，好像她这一去过了数十百年，这里已经斗转星移。
楚怡含握着缰绳的手点上细雪，纤细修长的手骨指节泛白，她身上穿着罕见的红色华服，给人的感觉却更加高不可攀、犀利锐寒。
“冷静点，”宋岭支盯着那面带笑容的小皇帝与宋子修，已经料到如今的情况，“到了。”
“我知道，”楚怡含缓缓勾唇，将心口的担忧愤怒强行压下，一字一顿说，“我知道。”
大军来到城下，鼓声一停。
压抑的百姓中，终于有人看见了自己的孩儿，高兴地大叫他的名字。将士侧头，微微点头，整支大军顿如沸水一般，开了。
“恭迎摄政王回京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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