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着这声男不男，女不女的阴森森的笑声，只看到从树丛阴影中，缓缓走出来一名纱帽黑衫，宫中品级宦官服饰的人，不是钩戈夫人的亲信，黄门苏文是谁？
江充紧忙上前两步，陪着笑脸道：“见过苏黄门。”
江充有些好奇，都已经到这个时辰，黄门苏文竟然等在自己出宫的路上。看这样子，好像是苏文已经把握住自己在宫中的行踪，并且专程在此处等候自己。
江充和苏文平日里私下交往不多。一个是皇帝的近臣，直指绣衣使者威震天下；一个是宫中管事宦官，而且听说还是钩戈夫人的心腹。江充是个聪明人，他知道作为人臣自然应该有作为臣子的雷区，比如，外臣与内臣勾连，这一方面自古就是臣子大忌。特别是他这种行走在黑暗中的臣子，更是得和皇帝陛下宫中的内臣们保持距离。
江充不相信，作为宫中老人的苏文不会不晓得这个规矩。
对于苏文而言，钩戈宫中稍微有一点儿风吹草动，自然就瞒不过他的耳目。何况又是江充这个人，他是日益的感兴趣。所以，才冒着天大的风险，事先将周围岗哨以自己权责宿卫的名义，暂时调开，又指使宫中的心腹人等，四下里把握要处望风。
看着江充四下打量那谨慎的目光。苏文暗地里点了点头。
“呵呵，江都尉勿要紧张。”苏文皮笑肉不笑的道：“还请江都尉放心，周围都是某家的心腹，呵呵，某家只是想和江都尉亲近亲近。”
江充闻言，打了个哈哈。对苏文历来的口碑，作为绣衣使者，他自然有所耳闻。
“苏黄门言重，江某向来对黄门心生敬仰，只是内外臣子有别，一直未曾有机会拜访。如今有机会向苏黄门当面请益，江某实在是求之不得。”
一时间，桥畔的两人好像其乐融融，相逢恨晚。
自诩老谋深算的苏文，也不禁觉得江充这人的确是有过人之处。滑不留手不说，还不给自己留丁点儿把柄。所以，没营养的寒暄几句之后，苏文也就直入正题。
“江都尉日夜为君父奔走，忠心耿耿，足为人臣楷模，这一点，不止某家一人佩服。”苏文顿了顿，接着说道：“就连钩戈夫人也常在陛下面前，称赞江都尉为人的忠心能干。”
“承蒙钩戈夫人看重，江某愧不敢当。”江充似乎有些了然，连称不敢。
“江某微末之才，承蒙陛下简拔于草野之间。若是能为陛下效微薄之力，已是江某三生有幸。江某只有更加忠君事主，用心办事，才不枉钩戈夫人在陛下尊前赞誉。”
苏文听着江充的话虽然滴水不露，但是今晚，他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。
江充是个聪明人。聪明人自然晓得，交浅切忌言深。今晚，他已经代表钩戈夫人，表露了善意，那么，江充此人，纵算不为臂助，至少也是同盟。
“时辰不早，某家就不有碍江都尉的办差。”苏文拱了拱手，向江充道：“日后江都尉若是有需要某家，嘿嘿，需要某家帮忙的地方，某家绝对不敢言辞。”
江充连忙同样拱手行礼道：“苏黄门实在言重，愧杀江某。嗯，日后若有需要江某效力的地方，还请苏黄门直言。”
拱手道别之后，苏文嘿嘿一笑，向远处招了招手，随即隐身于树影之后。渐渐的，一片脚步声也随之远去。
江充静立桥下，看着苏文离去的那片黑暗。反复思索了一番，他自认为最近几个月，一直在处理丞相公孙贺之子公孙敬声被人告发，行巫蛊之术诅咒皇帝，以及与阳石公主通奸一案。嗯，公孙敬声的案子，与苏文和苏文背后的钩戈夫人，应该没有产生厉害交葛才是。可是怎么，今晚这位苏黄门巴巴的等在自己出宫的路上，与自己说了那些含糊其辞，意味不明的话。
江充也是一个谨慎的人。
反复推敲并没有得罪钩戈夫人和苏文的地方，而且皇帝陛下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其他意味，那么，琢磨着苏文刚才的话语，应该只是和自己结个善缘罢了。
当然，对于他们这个层次的人来说，无论是说一句话还是做一件事，甚至只是一个表情，就足以表明深处隐藏的意味。横行钩戈宫中的黄门苏文固然不可得罪，那他身后的钩戈夫人更是不可忽略。但是，他江充和他背后的势力也不是任由拿捏的软柿子。当然，不到万不得已，还是不为自己平添不必要的敌对力量。
看来，今后的为人做事，还得多顾忌这方人马才是。
远处的殿宇依旧灯火通明，好像隐隐约约的还传来一阵丝竹袅袅的声音。
江充默然片刻后，才没入黑暗，寻路经宫门出钩戈宫中而去。
丞相公孙贺，对皇帝陛下近些年，荒废朝政退居甘泉宫修仙，以及常常出巡天下，甚至泰山封禅，本身就颇有微词。前几年皇帝还顾虑着关东诸郡，因为这些年的天灾人祸和对外不断的各种战争，所产生的数十万流民匪寇，需要一个背锅的丞相来料理。只是让皇帝陛下不曾料到的是，关总郡县的奏报，匪盗是越剿越多，那么，估摸着皇帝陛下也到时候要换另一个听话能干的丞相啦。
何况公孙贺的儿子公孙敬声，向来在朝野间清流中以诸多对时政的非议怨言，博取了好大的名声。不仅与矫奢跋扈的阳石公主等宗室过往甚密，再加上平日里与卫伉等人常常私下聚集，这个时候，岂有不拿他们等人再次立威的道理？
此时的钩戈宫中，夜色愈发深沉。
这个时候，恰好天上的那轮月亮被一阵飘来的黑云淹没，大地上，好像萌生出数股暗流在这钩戈宫中不断涌动似的。
本章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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