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子窘迫狼狈的样子逗得魏圉哈哈大笑，眼角挤出了两滴笑泪。
“母亲给我评评理，父亲不仅骗我，还嘲笑我。”魏圉咕咚咕咚喝了一盏水，恼羞成怒，却不能对父亲怎么样，只好向田氏告状。
“夫君不要再笑了，圉儿都生气了。”魏遫乐不可支，田氏却心疼起了儿子。
“好，好，我不笑了……”嘴上答应着，魏遫又笑了一会儿才好不容易停下来。“圉儿，为父可没有骗你，说的都是实话。不信问问你母亲，是不是所有的男子皆喜好饮酒？”
“母亲，父亲说的是实情吗？”
夫君确实没有骗儿子，但眼下儿子正在恼怒，我该说实话还是帮他？“圉儿，你的父亲没有骗你，不仅魏国，其他国家的成年男子也喜欢饮酒。对很多男子来说，所喝的酒越烈，越能彰显他的威武气概。”田氏看了看此时正襟危坐的丈夫，眼中浮现仰慕的光泽。“这样的男子对于许多女子都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，让她们痴迷。”
后面一句话点亮了魏圉的眼睛，他坚定地端起了原本盛饭的陶碗，在嘴唇触到碗边儿的刹那却忆起了辛辣的味道，变得迟疑起来。“母亲所说的威武气概吸引女子，还是尊崇的王位更加有魅力？”
田氏愣住了，魏遫却哈哈大笑起来，比作弄儿子时笑得更厉害，更畅快。
“不愧是我的儿子！没想到圉儿小小年纪竟懂得诡辩之术，大魏后继有人矣！”魏遫狂灌一大口酒，些许晶莹剔透的酒滴悬挂在颌下的胡须上，在灯光的照耀下仿若一颗颗璀璨的珍珠。“圉儿，让为父回答你的这个问题。当然是王位对女子更有诱惑力，但如果一个人兼具尊贵的地位和勇武的气概，世间再无女子能拒绝他。而且一旦你习惯了这种东西的味道，你就会对它爱不释手，欲罢不能，哈哈哈——”
夫君又一次肯定了圉儿！本想探听大王的病情，没成想却得到了更让我高兴的消息。大王迟早会归天，而王位却不一定……王位也必将属于圉儿！“夫君有所不知，圉儿现在的本事大着呢。别看他平日里贪吃爱玩，读起书来一点儿都不含糊。今天傍晚圉儿读完书后，还给我讲了一段历史故事呢。”
“哦？”魏遫来了兴致，放下陶盏，转向儿子，“圉儿，你告诉为父，下午读的什么书？”
魏圉很高兴不用为了表现英雄气概而饮酒，赶紧放下大碗。“回父亲，我读的是赵宣子赵盾的故事。盾为晋正卿，佐襄公、灵公、成公三朝二十余载，制事典，正法罪。辟狱刑，董逋逃。由质要，治旧污，本秩礼，续常职，出滞淹。战秦于令狐，取其少梁，平周乱，与楚争霸。”
魏遫边听边点头，而田氏既喜且忧。喜的是儿子应答如流，侃侃而谈，忧的是担心丈夫联想到其他的事情，比如赵盾本是庶出之子。但自己刻意让圉儿讲述赵盾的故事，不就是想试探夫君的反应吗？
“那你觉得赵盾这个人怎么样呢？”
魏圉努力睁开耷拉下的眼皮，转了转眼睛，打了个酒嗝。“狐射姑赞他为夏日之日，孔丘赞他古之良大夫也，孩儿认为他是将相之伟才。哈——”
“很好，很好，很好！今日圉儿真是让我刮目相看。不仅有雄辩之才，还熟读史书，若是让父王知道，他也会万分高兴的。夫人，改日我定当带着圉儿去探望父王，现在命人将圉儿扶到床上休息吧。”
魏圉已听不见父亲的赞赏和许诺，酒劲发作，他沉沉睡去了。儿子睡着却不影响正在兴头上的父亲，田氏回来时，魏遫独自一人举着陶盏，只是从狂饮换成了小酌。
“夫君，多吃些菜肴，少喝些酒。”田氏一边说，一边又向丈夫的碗里加了许多菜。
“唉，无妨。难得今日这般高兴，多饮几盏不碍事的。夫人，让我敬你一盏。”魏遫端起酒盏对着田氏，然后一饮而尽。
田氏受宠若惊地望着仰着脖子猛灌的丈夫，有些不知所措。“夫君为何突然说出这般见外的话？”
魏遫放下陶盏，眼睛恍惚起来。他使劲眨了眨眼睛，极力撑开眼皮，开口说话，却感到嘴里塞了块正在膨胀的大面团。“第一，感谢夫人为我生养了圉儿这么出类拔萃的孩子，至少比儿时的我远为出色。第……第二嘛，谢谢夫人对子汐母子的帮扶和照顾。若不是夫人的缘故，子汐不会复原的这么快，无忌不会长得这么康健。以后夫人要像以前那样多去子汐那边才是。你们相扶相持，和和睦睦，我才可以专心上朝理政，父王便不会用那种眼神看我了，好像……好像我不配登基为王似的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魏遫就趴倒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。田氏没有像照拂儿子那样，立刻命人把丈夫搀扶到床上，而是捧起酒坛给自己倒了一碗，自顾自地啜饮，眼中映出摇曳的灯光。夫君说那样的话，可是子汐在背后嘀咕了些什么？夫君还是更看重她啊。田氏端起酒碗，一口气喝光，既没咳嗽，也没脸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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