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王的话音刚落，无忌就从他的身边窜过去，边跑边喊：“圉哥哥，圉哥哥，快点儿陪我玩。”
田王后的眼底闪过一丝没人察觉的不悦，魏圉却说出她的心声：“不是我陪你玩，而是你陪我玩。但我现在不想玩，你给我一边待着去。”
魏圉推了一把无忌，后者踉踉跄跄地倒退，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。
“圉儿，怎么可以这么对弟弟？”嘴上责备儿子，眼中却没有半点儿生气的意思。“快过去把无忌扶起来。”
“我为什么要扶他？我都没用力他就摔倒了，怪就怪他太笨了。我才不去呢。”魏圉别过头，避开田王后。
“圉儿，寡人问你，你忘了无忌出生时你说过的那些话了吗？”魏王威严的声音里透出丝丝怒意，他不想看见兄弟不睦，兄弟失和，尽管魏圉和无忌都还是懵懂孩童。“还不过去把无忌扶起来？”
魏圉不敢违逆父王的命令，心不甘情愿地走到无忌身边，抓着他的胳膊，将他提起来。
“圉儿，若是寡人再看到你欺负无忌，定不轻饶于你。你可记下了？”
魏圉狠狠地瞪了一眼无忌，心里想着都怪你，本来想要给父王背诵一篇刚记下的文章，让父王表扬一番，却被你这个讨厌的家伙打乱了，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。“回父王，孩儿谨记父王的教诲，以后一定爱护无忌弟弟。”
他俯下身为无忌整理一下衣服，无忌对他露出近似讨好的笑容，忘记了同父异母的哥哥那凶巴巴的眼神。子汐一言未发，只是在魏圉抓起无忌的时候，微微晃了晃身子，儿子的那只胳膊前几个天刚脱臼过。
魏王的怒气退去，正想再教育魏圉几句，却被田王后抢了先。“大王，襄城之战如何了？上将军可有消息传回来？”
太阳露出一半又被乌云遮蔽。“王后，这等事情不是你该关心的，你不要多问。”
田王后好像意识到什么，眼珠转了转。“请大王息怒，我知错了，以后再不会胡乱打听了。大王，圉儿已熟诵《春秋》，但有几个地方不是很明白，想请大王为他解惑。”
向来喜欢听魏圉背诵《春秋》的魏王此刻却没了心情，他不耐烦地挥挥手，“寡人有许多国事要考虑，没有精力解答圉儿的问题。等寡人抽出时间，再听圉儿诵读《春秋》。”
田王后的嘴唇张开又合上，隐在长袖中的手攥紧成拳。“大王可是在为襄城之战烦忧？大王可以跟子汐和我说说。”她瞧见魏王的眉毛皱起来，立刻说道：“大王放心，我们只听不问。大王，说出来总比一个人闷在心里好。”
魏王的眉毛舒展开。他看看田氏，又看看垂首坐着的子汐，说给她们听或许真能减轻心中的烦躁。“唉，寡人有些后悔去年没有听取田相国和公孙上将军攻打咸阳的提议，半途而废。而今秦国尉司马错率领大军伐我襄城，襄城岌岌可危。不得已，寡人只好派上将军率军支援。一连好几天了，上将军还没有派人送信回来，也不知道战况如何，寡人甚是焦虑。”
浓郁的忧虑爬满魏王的脸庞，空气仿佛停止流动，沉重凝滞，让人喘不上气来。连魏圉和无忌也安静下来，动也不动地望着一脸哀愁的父王。
“还不到一年的工夫，寡人就从一个胜利者变为一个失败者，而且要向去年的战败者请和，真是莫大的讽刺。你们说，秦人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元气的？秦王的军队不是在函谷关一战中被五国联军打得一败涂地吗？他们怎么又成了虎狼之师呢？唉，寡人委实想不明白，故而心中烦闷得很呐。”
“请和？”田王后忘了先前的承诺，目光灼灼地看向愁眉不展的魏王。
“如耳大夫建议寡人向秦王割地请和。”魏王亦忘了王后说过的话，将朝会上的秘密一股脑倒出来。“田相国建议寡人再等等，看看公孙上将军能否力挽狂澜。其他大臣有的支持如耳，有的赞成田成，一时间寡人也拿不定主意。唉……”
“大王这次不如站在田相国这一边，毕竟上将军多次与秦人交战，鲜有败绩。何况襄城易守难攻，用不了多久，上将军就能击退秦军，凯旋而归。”
魏王左边的眼皮跳了两下，狐疑地注视着田王后。“王后，寡人明白你的好意。不过这次秦人气势汹汹而来，大有一雪前耻的架势。我军在秦军面前犹如脆弱的稻草人，不堪一击，溃不成军。迫不得已，寡人派上将军前往迎敌。但秦军气势已成，恐怕上将军亦不能讨到便宜。说不定此时的襄城或许已是秦人的了。”他的手在大腿上揉搓着，整个人好像突然矮了一截。
“大王，大王，好消息……哎呦，”芒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，人还未完全站稳，又忙不迭地朝魏王跑去。“启……启禀大王，上将军打败来犯的秦军，斩首两万，守住了襄城！”
“你再说一遍！”魏王的身体变得比往常还要高大，双手紧紧地抓着衣服，瞪大眼睛望着气喘吁吁的芒卯，“上将军怎么了？！”
芒卯咽下一口气，“大王，上将军击退司马错统帅的秦军，斩首两万！上将军又一次打败了秦军！”
魏王瞪着眼，张着嘴，眼神呆滞，好像丢了魂魄似的。猛然间，他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，狂笑起来，双眼闪烁而晶莹，犹如遥远夜空中的星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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