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9章 咸阳
咸阳城的街道比大梁的宽，南北贯穿，东西纵横。走着走着，无忌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——所有的街道都一般宽，足以容纳两辆马车并排同行。商君当真是一个有通天彻地之能的人才，不仅长于变法治国，在筑造城池方面也颇有远见。无忌已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赞颂商鞅，第几次为先祖的傲慢轻士而懊恼了。
沿着笔直的街道向西，过了三个十字路口，在第四个路口，秦国将士转向左边，向南前进。街道上有很多人，不过，由于街道够宽，百姓们不用退到道路两边等待马车过去。咸阳的百姓着黑衣者居多，还有很多穿浅蓝色、深红色、土黄色和紫色的衣服。穿黑衣者是土生土长的秦人，穿其他颜色的人是东方六国的人。
这让无忌很惊讶。他听过传言，说商鞅制定了极为苛严的律法制度，其中一条就是所有的秦人必须穿着黑衣。犯者，无论老幼妇孺，全家参军，直至战死。入秦以来，他到达西阳、蒲阳、夏阳、重泉和栎阳这几个城池的时候差不多是傍晚时分，第二天清晨早早离开，兼之他只留心观察城池的大小和规模，没有留意秦国百姓的衣着。此刻天还很亮，他的注意力转到行人身上。望着这些颜色不一的衣服，他苦笑着摇了摇头。这个传言是假的，其他传言想必也不是真的。他略一沉吟，感到自己很傻，竟会相信这种经不起推敲的谣言。倘若秦律如此苛刻，当年六国百姓岂会争先恐后地涌入秦国的土地？
“瞿墨大人，候馆到了。”
无忌听到甘封的声音，从沉思中回过神来。他的手上略一用力，小灰便停下来。他看见候馆外面站着两排十六名秦国仆从，低眉垂目，谦恭顺从。看起来，宣太后尚记着苏子的恩情，或许她会爽快地答应燕王的请求。
“瞿墨大人，是否唤醒苏秦先生，请他去候馆中歇息？”
“嗯，在下去唤醒先生，请甘封大人稍后。”瞿墨将缰绳丢给一名凑上来的秦国侍从，从马车前面跳下来，转到马车的后面。“苏子，您醒了吗？候馆到了。”没有回应。他又轻轻地唤了一声，“苏子？”
“啊？”苏秦慵懒地应了一声，好像刚听见似的。“是瞿墨吗？唤我何事？”
不知为何，无忌认为苏秦一直醒着，根本没有睡觉。如果硬要他给出一个理由的话，苏秦的声音虽绵软却吐字清晰，不像中午时那样嘶哑。
“苏子，我们到咸阳了，到您住宿的候馆了。”
“这么快？老夫觉得只睡了一小会儿。啊——，小无忌呢？让他过来，搀老夫下车。”
无忌愈发确信苏秦压根没睡觉了。“苏子，无忌马上就来。”他翻身下马，有意放慢速度，让自己看起来有些笨拙。他又故技重施，费了番功夫，爬进车厢。他与苏秦对视，看见对方眼中的光泽，会心地笑了。苏秦示意无忌不要着急出去，等一等。十几个呼吸后，无忌小心翼翼地扶着苏秦走下马车。
“甘封拜见苏秦先生。”恭候在车边的甘封见到苏秦，立刻行礼问好。剩下的那些文臣武将也一边向苏秦行礼，一边问好。
苏秦好像没看见他们似的，简单地点了点头，突然咳嗽起来。
“苏子？”做戏做足。无忌满脸惊慌，手足无措。“您怎么了？”
瞿墨也凑上来，焦急地问道：“先生，您还好吗？”
甘封略微观察了一眼。“来人呐，快些送苏秦先生进去休息。”四个仆从跑过来，却被无忌和瞿墨一左一右地挡开了。
“甘封大人，在下扶苏子进去。您看，”瞿墨面带难色，犹豫着。“能否派名医师过来，为苏子诊断？”
“好，我这就派人去请医师。”甘封痛快地答应，转身对身边的人耳语。那人匆匆忙忙地离开了。“瞿墨先生，由我陪同苏秦先生进去，让其他人等回去，可好？”
真是一个机智的人物。无忌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甘封，找不到拒绝他的理由。
“甘封大人有心了，那就有劳了。”虽说瞿墨明白苏秦的心思，却也找不到拒绝甘封的理由。
“尔等回去吧，留我一人陪伴诸位贵客即可。”甘封环视秦人，带着几分威严地命令道。
“是，甘大人。”无论是秦国的文臣，还是武将，他们齐刷刷地躬身领命，转身散去。
甘封比这些人的爵位都高，而他可能只是大夫。如此说来，迎接苏子的人数虽多，却无显赫之人，宣太后貌似没有太看重苏子啊。短短的工夫，无忌得出前后矛盾的结论。
“苏子，瞿墨大人，无忌公子，里面请。”甘封打发走那些充门面的秦人，殷勤地走在前面带路。“苏子，您慢点走。”他不时地虚张双臂，做出搀扶苏秦的举动。
面对甘封的近乎献媚的殷勤，苏秦或哼哼两声，或咳嗽两声，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。甘封没有露出丝毫不满或气恼的表情，仍笑眯眯地大献殷勤。苏秦走得很慢，从候馆的大门到他休息的房间这段并不长的距离足足花去一刻钟。他刚在无忌和瞿墨的帮助下坐好，秦国医师到了。
“快，快，快为苏子诊断，他咳嗽得厉害。”甘封拉着医师的手腕，三步并做两步来到苏秦身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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