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2章 传话人
傍晚时分，魏无忌兴冲冲地返回府邸，与上午回来时判若两人。他问迎面而来的牛奔是否准备好晚宴，不等牛奔开口，他说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，马上开饭。他将牛奔甩在身后，两三步跨过台阶，走进厅堂。牛奔摸摸后脑勺，想不明白魏无忌为什么如此喜悦，如此兴奋。在他的记忆中，魏无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张扬地表露情绪。
一刻钟之后，魏无忌的府邸中，灯火通明，人生鼎沸。食客们根据年龄、名气等外在因素从厅堂排到庭院，左右各有三排，一直延伸到内门。魏无忌尚不认识那些投奔他的仁人志士，在牛奔的引领下，与这些人一一见面。这些人有五十多岁的老者，有三四十岁的中年人，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，还有十几岁的少年。不分老幼，魏无忌真诚地对每个人行礼，感激他们跋山涉水投奔他。他本想敬每个人一盏酒，粗略算过之后——他将连续喝下五十几盏——只能作罢。这些人中不乏豪爽不羁之人，硬要敬魏无忌酒。盛情难却，魏无忌只好喝了。有了带头的人，后面的人只需依葫芦画瓢。
当魏无忌回到坐席，东摇西摆地坐下，身前的案几从一个变为两个，两个变为三个，晃来晃去，分辨不出哪个是真的。他噘起嘴唇，咽下涌到嗓子眼的酒意，闭上眼睛，睁开，又闭上，再睁开。在牛奔的授意下，一名侍女端来一盏用水苹泡制的解酒汤，服侍魏无忌喝下。这种解酒汤乃子汐夫人命芙儿教给公子府的侍女们，为的便是在儿子酩酊大醉之际，让他尽快醒酒，免得伤到身体。
秘制的解酒汤还未神奇到立竿见影的地步，但多少起到作用。魏无忌再睁开眼睛，三个案几已合而为一。他突然感到十分饥饿，抓起一个金灿灿的烤鸡腿，大快朵颐。他刚将鸡腿吞咽到肚子里，准备再吃一块熟牛肉，几个食客相约站到他的面前，端着酒盏。他们说了一堆恭维的话——虽有拍马屁之嫌，却也基本符合事实——举起酒盏，向魏无忌表达敬意。
魏无忌因为卸下心头的担子而喜悦不已，兼之已喝了许多酒，不免飘飘然了。来者不拒，他又喝了几十盏。酒劲彻底发作，他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。牛奔眼疾手快，一个箭步，伸手架住魏无忌，扶着他轻轻地坐下。他示意那些敬酒的食客到此为止，先莫要叨扰魏无忌，让他休息一会儿。那些人因没有得到与魏无忌对饮的机会，唉声叹气，悻悻然地各回各位。
解酒汤也不能挽救既定的事实。牛奔将魏无忌没有清醒的迹象，与一个仆人将他架起来，送回卧房。他又招呼两个侍女为魏无忌更衣，服侍他上床睡觉。或许醉得厉害，或许因为林城之役已将疲倦刻在他的身体上，魏无忌沉沉地睡着，好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婴儿睡着。牛奔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，轻手轻脚地关上门，叮嘱守在门口的仆人，一旦房中有动静，立刻通知他。
美酒真是一件奇异的东西。即使少了魏无忌这位主人，美酒让食客们释放天性，让他们熟络起来，让他们不再拘束。这些人或三五成群，或四六一伙，围在一起，拢在一处，一边喝酒，一边谈天说地，纵横捭阖，好不快活。晚宴，或者说酒宴自酉时起，子时终，无论老者，亦或少年，所有人皆喝得脸放红光，口舌不清，东倒西歪。他们打着击退秦军，守卫大梁的旗子，但秦人就在城外不远处，他们却开怀畅饮，将家，将国，将抱负，将宏愿全都丢进美酒里，吞进肚子中。
第二天，守门的仆人神色慌张地跑进来找牛奔。牛奔瞪了他一眼，似有责备之意。他还没来得及询问仆人发生了什么，两个人影抢进来，后面还跟着一个哭丧着脸的仆人。仆人可怜巴巴地看向牛奔，似乎在说“大人，小人已尽力，但他们硬闯，小人实在阻拦不下。”牛奔没有理会第二个仆人，将视线投在那两个人的身上。
卫庆？虽然已有段日子没见过卫庆，他的相貌多多少少发生些变化，牛奔还是一眼认出他。他不是做了魏圉太子的贴身护卫吗，难道……牛奔悄悄地瞄了一眼卫庆身前的胖子，确信自己没有猜错。
“好大的酒气！”魏圉捏着鼻子，摇了摇头，满脸的嫌恶。
“牛奔拜见圉太子。”牛奔冲魏圉弯下腰，眼睛盯着魏圉的脚尖，有些不安。
“咦，你竟然认出本太子？脑瓜挺好使嘛。”魏圉噘起下嘴唇，带着几分鄙夷，几分欣赏看了看牛奔。“告诉本太子，你叫什么名字。”
“回太子，我叫牛奔。”牛奔仍躬着腰，保持礼仪。
“牛奔，牛奔……”魏圉咕哝几句，突然对牛奔失去兴趣。“小无忌呢？唤他出来，本太子有事找他。”他有意在牛奔面前称呼魏无忌为“小无忌”，藉此表明自己的身份和地位高过魏无忌。
“回太子，无忌公子还没有睡醒。”牛奔找不到借口，只能如实相告。
“太阳都晒到屁股了，他还在睡懒觉，心胸果然非我等寻常人所能比拟。你说是不是，卫庆？”魏圉撇下牛奔，扭头问卫庆。卫庆垂下头，算是回答。魏圉的小眼睛掠过一丝无人觉察的妒意。“牛奔，小无忌昨夜是不是喝醉了？”他犟起鼻子，四处嗅了嗅。“你告诉本太子，他与何人饮酒？可不许骗我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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