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记得喝牛奶，小不点。”
许笙摘下黏在冰箱上的便利贴，视线触及到一行娟秀的字迹时，脑海就浮现起迟娇嘴角牵起的一抹调笑，不由得皱起眉头。
他的身高确实在一群小学生里也偏矮，迟娇只会捏着他的脸蛋说是他太挑食了。
他不是爱挑食，只是单纯地不想吃迟娇做的饭。
奶奶还在住院，迟娇只能天还微微亮便起早给许笙做早饭，再匆匆赶去医院。
桌子上的牛奶还散发着微烫的温度，许笙默默握着杯子，温吞地咽下一口。
他不爱牛奶的腥味，一闻到便立刻耸着鼻尖，胃里泛起翻江倒海的感觉。以前扑在妈妈的怀里撒娇不肯喝，如今却没有这个权利。
爸爸妈妈是因为他非缠着要去游乐园玩却出车祸离世的，奶奶也是因为他执念于去雨中游乐园而住院的。
难道自己真的是别人口中的灾星吗？
迟娇对他太好了，好到害他怕揉揉眼发现只不过是他的错觉。昨日他没有说实话，其实除了梦到妈妈以外，他的梦里还有迟娇。
她轻轻地揽住他的肩膀，声音温柔到不可思议。
或许他见到迟娇的第一眼，她被雨水淋湿全身，像被人抛弃在路上的小猫。躲雨时看到他的时候，眼底冒出璀璨的星光，他便心底深处产生的莫名冲动，意外地拉住了她的手。
真的像迟娇所说，她来自未来，是为了自己而来。
许笙握紧了杯子，手心传来的温度像那日迟娇牵住他的手。
迟娇不怎么聪明，连他随便翻出来的小学题目都能抓耳挠腮半天，却能嘴硬得叫嚣着自己全市最好的旭禾高中的学生。
他那日冲动一刻牵住她的手过后，便后悔了，他想把这个不速之客赶出，但迟娇却如同菟丝花一样攀附住了他家。
奶奶性子软，居然也让她留下。他找麻烦，惹得迟娇频频抽冷气，他总觉得迟娇下一秒都要发怒的时候，她却又笑嘻嘻地冷静下来。
许笙一直以为她是没脾气的。
让她真正生气的时候，是那日他像被点燃的炮仗一样口不择言地用莫大的恶意揣测她。
她勾着嘴角，像平日一样不痛不痒的回怼着，但最后却捏紧了手掌，脱下他的裤子打他屁股时。
比起屁股传来火辣辣的阵痛，许笙感觉血液直冲向脑袋的羞赧更他无地自容。
他才知道，迟娇不是没脾气的。
他们凝滞的气氛持续了许久，还是他恶狠狠地推搡了只能语言嘲笑他的同学，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要联系家长时，他脱口而出的阿姨才打破了这份冰冷的墙壁。
迟娇本就有着稚嫩的脸庞，说是他阿姨十分勉强，这也是他一直被迟娇追着叫她姐姐时，不耐烦的一句话。
回忆停留在迟娇正色说出是为自己来时的那句话。
许笙穿着校服，上面还有他随意涂抹的笔印，迟娇搓了许久都没搓干净的印记，一低头便有清淡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。
这也是迟娇自己最喜欢的味道。
迟娇已经不可思议的速度侵入了许笙的生活，在不知不觉中让他裹紧在充满迟娇气息的日子里。
意外的是，他竟然也没有那么反感。
迟娇正收拾着碗筷，却突然响起系统熟悉的电流声，她微微一顿，握紧的筷子不小心溜出手心，跌落在地上。
“迟娇，怎么了？”
躺在病床上的奶奶听见声响，立刻睁开了眼睛，满眼担心投向正捡着筷子的迟娇。
迟娇飞快地摇了摇脑袋，“没事。”
避开奶奶的目光，她的眉梢不由得沾染上淡淡的喜色，系统通知刚刚那一刻，许笙扣除的好感度都重新回来，甚至还多了几点。
她还是想念林宝贝。
虽然许笙孩子气十足，也没有林寒遇对她特有的容忍，获取他的好感度难如登天，但年纪尚幼的他，几乎将林寒遇幼时发生的事情全部吐露出来。
至少，她现在还是颇为满意的。
——
送饭的日子一天天过去，深秋步入初冬似乎只差一场预兆的小雪，奶奶的身子也逐渐好转，就像黑暗的角落里突然洒进的一抹阳光。
住院的日子里，迟娇也从奶奶的嘴里探听到了许笙儿时的事情。
他幼时的性子比现在活泼，见谁都不吝啬笑容，也喜欢调皮捣蛋，许父许母虽然一口责怪着他却也没放下嘴角的笑意。
如果没有那次车祸，许笙也没有今日那般冷漠，像乌龟厚重的壳藏着自己一样，外表坚硬无比，谁也探不进去。
“……他平日有时候的表现让我觉得他不像个小孩，可有一天他尿了床，不敢让我发现，偷摸着在黑漆漆的夜晚里洗床单。”奶奶眼角的皱纹拉起，语气怀着深深的笑意。
“我那个时候才明白，他终究不过是个孩子。”
迟娇也忍不住翘了翘嘴角。
谁能想到对自己冷言冷语活脱像个大人模样的许笙居然会尿床。
在那一刻，迟娇甚至把如何编排许笙的话都准备好了，只等着回去嘲笑他。
“这次住院，其实也怪我。”奶奶话锋一转，眼帘不禁垂下，陷入沉沉的自责之中，“我一直认为他年龄小，忘事快，只要好好照顾他，那些难过的记忆便不会追着他。”
“谁知道他一直没有释怀，甚至总是雨天跑到出事的游乐场里……过了两年，我才发现。”
迟娇翘起的嘴角也不禁落下，心脏泛起酸胀的疼痛。
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，与许笙不同，她是一出生便被抛在孤儿院门口的女孩。
因为从未拥有，所以她也不觉得多么难过。
可许笙却是被父母宠爱之下长大的，享受着父母一切的爱，最后却眼睁睁地看着父母去世，淅沥的雨声裹着腥甜的血味，牢牢地锁紧他的记忆里。
她也曾遇到过她视为救赎的人，是她须臾十八年间遇到的妄想，可那个人最后还是抛弃了她。
如果没有见过阳光，眼前的混沌也不是混沌，不去怀有期待，也不会觉得失望如此难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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